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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夜晚,暮色已浓。
某处平层舞厅中依旧人声沸腾,白黑黄各色人种混杂在一起,唱歌跳舞喝酒寻欢。
音乐和舞蹈向来是这片大陆上不可缺少的东西,类似这样的深夜舞会在各处城镇中也都很常见。
但柳推荐的地方,确是他精挑细选过的。
这里距离Zara和哑女被拐的地点都非常近,而且附近的人从没有见过岑宁,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已经是在这守株待兔的第三天了。
这位年轻的消息人泰然自若地待在舞厅的角落里,只时不时会不经意地朝着吧台处看上一眼。
岑宁素装坐在来往人流最密集的位置上,独自饮用一杯柠檬黄色的果汁调饮。她身上穿着白衬衫和浅色过膝雪纺长裙,把整条银龙纹身遮盖在了裙摆下。
舞厅二楼是一片中空回廊,良昭和凌玄就在这里打起了台球。居高的位置有着视野优势,可以把下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与富人区的高楼大厦、雕梁画栋相比,这里的活动场地显得更加亲民,也更接地气。
来参加舞会的人不会对衣着有很高要求。从楼上观之,能看到整片清爽或艳丽的色彩,聚在一起更显得气氛活跃。
这会儿时间稍早,凌晨的狂欢热舞尚未开始,音响里放着还算舒缓的音乐,听起来不会很吵。
凌玄在台球桌边架起几根修直的手指,运杆几次,用适中的力度把一颗袋口球撞击出去。
噹的一声响,利落干脆。良昭不用抬头也能听出落袋。
在观察下一颗球的角度时,凌玄用余光瞥了眼吧台,低声开口:“让岑宁来做诱饵,似乎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她太有魅力了。”
良昭靠近台球桌站立,仰头喝了一口白啤后,随手把酒瓶放在了桌案边。
循着凌玄的视线方向,可以看到岑宁的身边接连不断地聚去陌生人。和前两天一样,只从肉眼根本无从分辨哪些是单纯搭讪,哪些是想要诱拐的嫌疑犯,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彭——
凌玄杆下出现了小失误,一颗纯色球撞到袋口边的案台上,被弹了出去。
他有些懊恼地“嘶”了一声,退半步坐到休息椅上,抬下巴示意:“到你了。”
就在这个站位交换的动作间,从良昭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一个壮年人影在岑宁的邻位落了座。
这是到目前为止,第十几个在重点位置上停留的人了。
这家伙坐下前还向四周人群观望了一番。良昭低头不紧不慢地擦着杆头,然后从口袋里缓缓地摸出一只蓝牙耳机,塞进了耳朵。
进门之前,他在岑宁的发带装饰品中藏了微型监听器,只要戴上耳机,就能听到一定范围内的谈话内容。
男人与岑宁搭话时,英文中带着浓重的口音,而且刻意地打听着她的情况。
舞厅中的环境有些嘈杂,良昭只能隐约听清一部分。
[搭讪人:你是冰岛人,那怎么会来这里?旅行吗?]
[岑宁:来探亲,趁着学校放假出来的。]
[搭讪人:晚上一个人来玩?这样可有点危险。]
[岑宁:没关系,我哥哥就在这附近工作,等他下班了会来接我的。]
[搭讪人:嗯,但你成年了么,就敢自己喝酒了?]
接着,耳机里传来了岑宁轻浅的笑声,22岁的外语硕士语气娇嗔,张口便是一句还真容易让人相信的鬼话。
[怎么不可以嘛,过了今晚我就18了。]
来搭讪的男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接着假装周围音乐声音太大,俯身凑到岑宁耳边和她说悄悄话。
[那么祝你有个美妙的夜晚。]
待在楼上的凌玄一直极度关注着下边的动静,甚至亲眼看见男人就着动作阻挡住岑宁的视线,把一颗白色药丸扔进了手边的饮料里。
心不在焉间,凌玄手上失去分寸,滑杆后发出將的一声脆响,引得附近几人投来目光。
良昭立即抬手环住了身边人,带着他一同转向回去,俯身瞄球。
两人这一刻胸膛与脊背紧贴,在背景音乐中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良昭握杆,就着凌玄架在桌面上的手指,边运杆撞球,边在他颊侧声音低沉地开口安慰:“别紧张,一直盯着看会被发现的。”
啪嗒——
一颗花色球打着转窜入洞中。
见搭讪男人有些警惕地抬头看去,岑宁只好作势抿了一口被加了料的果汁,然后轻轻地把玻璃杯放了回去。
未发现有何异样的男人再次跟岑宁随便聊了起来,期间还不止一次暗示她多喝点饮品,直到岑宁装出不胜酒力的样子,趴倒在桌子上。
监听耳机里清楚地传来了男人压低嗓子讲电话的声音。
[这里有个极品混血货,你先把车开到门口。]
夜色愈发深杳。
岑宁终于揉着太阳穴从吧台桌上爬起来,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一个人变成了几个晃荡的影子。
女孩子边试着晃头清醒过来,边含糊地给暗中监视的哥哥们传递消息:“我的头很晕。”
良昭闻声放开凌玄,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柳,后者立刻会意地点头,起身离开。
“怎么了?”
凌玄也注意到忽然离席的同伴,伴着头顶不断变化颜色的灯光,眼神莹净的看向良昭。
“计划有变。岑宁被下了药,具体情况不明确,现在必须以保障她的安全为先,不能用她冒险。马上打电话给简安宁,不用再放线了,直接把人扣住带回去审。”
“知道了。”
凌玄点点头,边摸出手机,边转身看向楼下。目标男人跟在踉踉跄跄的岑宁身后,两人正从舞厅中穿过,朝着门外走。
“走。”良昭放下台球杆,扔了钱币在桌面上,和凌玄一起下楼追出去。
-
离开舞厅,凉爽的夜风吹拂中,环境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夜晚中不知名的虫鸣声。
岑宁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脚下也无力,只觉得被人强硬拉扯着走向了偏僻处。
她费劲地伸手抓住身边一道栏杆,故意让尖锐的铁片刺进了掌心。用力捏紧时,手掌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几分,能够勉强辨认出面前的路和身边的人。
男人在约定地点没有看到同伙开来的车,急躁又疑惑,单手抓住她的衣袖,试图拨打电话。
岑宁趁机脱掉自己的衬衫,挣扎着朝旁边的小树林里跑,身后的男人也连忙追赶上来。
林中小径上散布的落叶被踩得吱呀乱响,噪音掩映中,身后追踪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岑宁的手臂被凌乱生长的树条划得刺痛,似乎还听到有人在黑暗中叫了她的名字。
但在药物作用下,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混沌,直到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跑什么,我们在呢。”
熟悉的嗓音莫名让人安心,岑宁再也抵抗不住翻涌上来的疲惫感,一头栽进了这人的怀里,喃喃地说了句话。
“今晚的事……如果被我哥知道,他绝对会……鲨了你们泄愤。”
简安宁听着警告声却笑得愉悦,揉着怀里的头发,温和道:“做得好,放心睡吧。”
从后方一路追赶而来的男人,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阻挡在身前,从兜里掏出武器挥舞了两下,喉咙里发出了低哑的警告声。
“把她给我,少管闲事。”
话音落下,黑暗中倏地亮起无数道白炽光,各个方向的树干后都有人影不断闪出来,手电筒把林中映成整片雪白。
一个受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被人推出来,倒在了落叶堆中,正是电话中的那位同伙。
诱拐犯见状脸色突变,下意识的想要后退逃跑,刚转身就被从后方追上的两人围堵起来。
凌玄抬腿一记狠厉的旋踢,把男人踹摔出去。
良昭插着风衣口袋立在几步远之外,脸色漠然无温度道:“谢谢你送我们妹妹回家,这段时间,她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
昏暗的私人仓库被守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管起来。
铁质大门也紧闭着,从内部上了锁。
映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两个被麻绳和锁链捆吊在木头架上的身影,两人都还清醒着,用只有简安宁和柳能听懂的本地语言咒骂。
凌玄坐在桌边扶腮片刻,只听清了一句“私人监-禁可是违法的”,不禁嗤讽。
诱拐贩子还想要人权?
柳靠在墙边悠悠地点了一颗烟,吐出一层薄淡的烟雾后才开口。
“人贩子先生,请你搞清楚,没有人违法监-禁,而是临时看管。我们报了警的,只不过三更半夜警察来得慢,怕你们无聊,才好心来陪你们聊聊天。”
良昭懒得废话,直接拿着凌玄的手机,找出Zara的照片摆到两人面前。
“Whereisthegirl”
“Ihaven'tseenher!”
“哦……没见过。”简安宁趴在楼梯扶手上笑得狡黠,“那看来是非要走程序了。”
他稍稍扬下巴示意,负手立在身边的一个手下便会意,转身提了一个袋子过来,猛的扬开,各种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就噼里啪啦铺散了一地。
简安宁走过去,用鞋尖轻轻地拨动着地上的医用钳,语调摇曳着开口。
“首先,我承认我是个医学疯子,非常爱研究人的脏器,尤其是活体的时候。其次我还没什么耐心。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们提问……”
“Where-is-she?”
天花板上的绳索被抖动得咔咔作响,其中一个人贩双目通红地吼叫:“我们没说谎!真的没有见过她!这才是我们干的第一票,你们不能私自刑讯。”
这两人死不承认时,良昭偏了偏头,余光看到忍不住上前的凌玄,便抬臂把他拦了下来。
“你别沾手。”
这种人不值得。
气氛僵持间,从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刚睡了一觉的岑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用缠着绷带的手揉着一头蓬松如瀑的长卷发。
她边缓慢地走着,边打了个哈欠,慵懒道:“什么私自刑讯啊?”
岑宁一路走到两个被吊起的人面前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那个给她下迷药的男人。
忽然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到他的胸口,立时换了他一声惨叫。接着又抄起桌子边的输液杆,朝着男人头上肩上铺天盖地抽下去,连带扬起的血沫都溅到了最近处简安宁的脸上。
一直把人抽得半死,她才停手,重新整理好手心的绷带,攥住人贩子头顶仍在摇晃着的锁链,拨弄起他带血的头发,笑得美艳至极。
“我只是从小自卫意识就比较强而已,你说你要绑我走,我能不还手吗?就算一不小心把反杀了,也是有可能的呢。”
被岑宁提住的男人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从鼻腔里硬喷出了股血。
简安宁嫌弃地抬臂,用手背噌了一下脸上的污渍,忽然想起当年岑祁拆他楼房时的样子,笑骂句“老疯批家的小疯批”。
柳一向不太能熬夜,打了几个哈欠后就睁不开眼了,摆着手道:“我真不行了,年纪大得按点儿睡觉,你们接着闹腾吧。这俩人晚点还要交警察局的,记得留口气。”
半晌不动声色的良昭终于轻叹了一口气,从岑宁手里拿走输液杆扔在一边,让小姑娘注意维持形象。
接着他款款地坐在了凌玄身边的沙发里,边抚平着裤腿上的褶皱,边不带情绪地开口。
“你们也看见了,这里真的没有几个脑子正常的人。夜还很长,别抱着侥幸心理了,说吧。”
“都说了,没有见过她……”
另外一个诱拐贩子听着同伙的鼻血一滴一滴掉到地上的声音,逐渐崩溃道:“这一片干这活的人很多,我们刚入行,才从G城送出过一个女孩。”
“送到哪里?”良昭淡漠的声音不起分毫波澜。
“我们只拐过成年的,年龄小质量好的可以送到J港,听说那样的价格很高,具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良昭缓缓抬眸,与凌玄对视了一眼。
“累了?”
见身边人揉着眉心,疲惫地点了点头,良昭便站起身送他回去休息。两人推门融入了安静的夜色中,不再管顾背后的聒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