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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咸鱼第二十二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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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接连几夜刮了大风,却没有落下雪来,早上还出了太阳,从屋檐高处斜照在中庭。
    池萦之靠坐在陇西王府老宅子廊下栏杆处,眼睛半阖着,手里拿着一截图纸,盯着枯枝残叶落满中庭,心里琢磨着,这里是挖个池塘养鱼呢,还是放一座撑门面假山石呢?
    随手翻了翻徐长史送过来修缮预算,想叫人过来问问,没找到人。
    今早过府拜访沈梅廷把徐长史拉到了旁边,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楼思危是个爱凑热闹,捧着用饭大青瓷碗就过去了,一边吃一边蹲后头听闲话。
    那边低声咬了一会儿耳朵,啪,楼思危手里捧着大青瓷碗掉地上了。
    “不能吧?”楼思危吃惊地说,“池小叔……和东宫那位?才刚见面几天,这么快就……?!”
    沈梅廷这才发觉身后走廊台阶下蹲了个大活人,急忙做了个驱赶手势,“听什么墙角呢,不关你事。”拉着徐长史走远了几步,慎重问他,“你老实跟我说,你家主人宫宴当日是不是夜入东宫了?”
    徐长史脸色难看得如同黑云罩顶,“传言非实。事关我家世子声誉,还请沈小侯爷帮忙澄清,不要人云亦云才好。”
    沈梅廷显出疑惑神色来,“真没有?行吧。其实我也不太信,从没听说东宫有断袖之癖,没理由突然就断上了。这不是过来问个清楚嘛……”
    说完,转过身去盯了一会儿廊下悠闲晒太阳打瞌睡池萦之,满心疑虑地走了。
    池萦之把账册遮在脸上眯了一会儿,感觉有人走近过来,她掀开账册,懒散打了个招呼,
    “大侄子你来了。”
    楼思危撩起袍子在她身边坐下了,脸上半是惊异半是激动,捂着嘴小声说,“嘿,池小叔,服了你了,咱们入京才几天,这么快就和东宫搭上路子了。就是你这路子走得有点野啊。”
    池萦之莫名其妙受了一通赞扬,虽然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谦虚地说,“还好还好?你也行。”
    楼思危脸皮一红,连声推拒:“路子太野,只有你行。我不行,我不行。“
    池萦之:???
    楼思危:“临行前父亲嘱咐我,跟着东宫有肉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可不就是叔你吗。如今你和东宫那位搭上了路子,你陇西王府肯定是稳了。以后飞黄腾达,别忘了提携提携你家侄子我。”说罢恭恭敬敬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双手交给了池萦之,
    “预付半年房租。未来半年我就住在你陇西王府了!”
    池萦之迷惑地接过了银票,数了数,霍,一万八千两。
    意外之财来得太容易,她想了想,还是跟楼思危说了一句,“我跟东宫其实没搭上什么路子。你可能误会了。”
    小重就在这时捧着一件毛色油亮银狐裘过来了。
    “世子爷,今天日头好,前两天拿回来狐裘已经晒过了,是收进箱笼呢,还是挂在外头备用。”
    池萦之摇头:“东西太贵重,咱们不能收,今天就遣人送回去。”
    楼思危见了那罕见银狐裘,顿时眼睛一亮,追着问狐裘来历。
    听说果然是东宫相赠之物,他顿时乐了,原先听池萦之说‘没搭上路子’而悬起一颗心又落回了肚皮里。
    “叔啊,你就是太谦虚。”他把一大叠银票硬塞给了池萦之,“说好了租你府上院子半年,一次给齐了,别租给别人啊!”起身乐颠颠地跑了。“我看看你家塌了院墙修好了没。”
    池萦之:……
    她随手把银票连带修缮图纸递给了旁边站着徐长史,“明天就找人在中庭挖个锦鲤池子吧。”
    往回一躺,继续怡然在廊下晒太阳。
    她安心持续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东宫遣人找上门了。
    “太子爷遣咱家问池世子当面,最近京中传开流言是什么意思。”
    池萦之不解地反问,“什么流言?我没听到什么流言啊。”
    “这样啊,”那传话内侍点点头,表示理解,笑容可掬地往门外相请,”还请池世子移驾,自个儿同太子爷当面说说。请。”
    池萦之站在院子里想了想,两人面都没见着,能有什么事呢,连身上家常袍子都没时间换,披了件式样庄重雨过天青色曲领大袖厚外袍,起身就走。
    等到了地方,她才意识到,今天谒见地方居然不在正阳宫。
    皇城御花园后头,圈了方圆十亩地骑射场,用木栅栏圈起,地上铺了细沙,马厩也设在附近,养了几十匹好马,专门给皇室子弟跑马练武用。
    光秃秃一片沙地毫无遮挡,大风卷起地上细沙。池萦之从栅栏门口处走近时,远远地看到一个身穿利落红黑双色戎装高大身影,将弓弦拉成一个满月,正瞄准了百步外箭靶。
    那人侧站着,池萦之没看见正脸,先看见了两条笔直大长腿,一看就是太子爷本人。
    池萦之进来侧门正好靠近箭靶处,她绕过箭靶过去行礼,还没走近几步,就被细沙卷进了口鼻,捂着嘴咳嗽起来。
    司云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注视在箭靶上,嘴角勾起一丝寒凉笑。
    下一刻,闪烁着寒光箭尖往旁边偏了三寸,对准了咳嗽着走近池萦之。
    池萦之:???
    这是几个意思?
    她立刻原地停步,不敢再动了。
    在场不只是司云靖一个,周围侍立了十来个宫人和七八个东宫亲随,众人见太子爷召来了陇西王世子,一句寒暄话不说,直接用弓箭招呼,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池萦之停在原地一会儿,见弓箭引而不发,不太符合东宫动手不留余地风格,倒是放下了心,镇定地走了过去,隔着五步距离,躬身行礼。
    东宫单独召见她这件事虽然出乎意料,至少让她知道了一个事实。
    ——太子剧情线恐怕没走完。
    “太子殿下召臣前来何事?”她按规矩询问。
    司云靖冷眼打量了她一番,松了弓弦,箭尖朝下指着沙地。
    “利箭当胸而面色不变,果然好大胆子。”
    视线嘲讽地扫过颇有沈梅廷风格几乎能拖到地上扫地宽大袍袖,“原本是邀池小世子一同下场骑射,你穿成这幅羽化成仙样子,如何上得了马?”
    池萦之一愣,看看自己特意穿起庄重大外袍,“那臣今天回去换衣裳……下次再来?”
    “下次……”
    司云靖嘲讽地重复了两个字,转过了身,重新弯弓搭箭。
    “过去扛靶。靶子举高。”他略抬起下巴,对箭靶处点了点,吩咐道。
    池萦之拢着大袖,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良久,才赫然发现太子爷吩咐扛箭靶是自己……
    她怀疑地看了看周围侍立二三十位内侍和太子亲随。
    皇宫里不缺人吧?
    什么时候轮得到自己扛箭靶了?
    司云靖嗓音已经危险地沉下了。
    “耳朵聋了,听不见?还是腿瘸了,不能走?”
    池萦之愣了一会儿,对着周围众人投来隐约同情神色,明白了。
    东宫这位今天心情不好,故意找碴来着。
    行吧,扛箭靶就扛箭靶。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箭靶下方木架沉重,扎成人形画上红色圆环草垛本身倒不是很重。池萦之走过去百步外,掂了掂草垛分量,高高举过头顶。
    宽大袖袍落在了手肘处,露出了里面深色夹袍窄袖口。
    司云靖看在眼里,顿时冷笑了一声。
    今天当着众人面倒穿得严整,前两天也不知道是谁夜里穿得春光浪荡跑到东宫外叫门……
    原本瞄准着草垛圆心箭尖,闪烁着寒光往下挪了两寸。
    池萦之:???
    周围围观人群已经有人胆战心惊地闭上了眼。
    太子爷今天把人诓来骑射场,果然还是要当场灭口吧……
    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见寒风呼啸声,枯枝刮过沙地刺耳摩擦声,众人刻意屏住细微呼吸声。
    嗖——
    利箭带着风声疾射而出,弓弦嗡嗡作响,百步外草垛箭靶被一箭前后贯穿,箭簇余势未尽,穿出草靶又飞了几丈,落在地上。
    池萦之被强弓之力带得往后仰倒,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抱着箭靶翻过来看了眼中央圆环处破口大洞,只觉得自己心口也是一凉。
    这一箭是对着箭靶了,谁知道下一箭是不是对着自己这个活靶呢。
    再迟钝也知道今天东宫满肚子火冲着她来了。
    她掸了掸身上细沙,抱着箭靶回去复命。
    司云靖长弓鞘拄着沙地,手指轻轻转动着拇指关节处墨玉扳指,斜睨着池萦之慢腾腾挪过来,带着那副‘我无辜你干嘛’神色,很有求生欲地换了旧日传书时自称:
    “萦之不知怎么惹怒了殿下……还请殿下明示。”
    司云靖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反问她,“你不明白?要孤明示?”
    “臣愚钝,是不明白……”池萦之小声道。
    司云靖将墨玉扳指调整了一下位置,重新弯弓搭箭,对着百步外箭靶开满了弓弦,漠然提醒她,“。”
    “嗯?“池萦之莫名其妙地站着,”……怎么着了?”
    “——老树开花。”
    司云靖目中几乎喷火,声线却压抑着,语气极平淡地补充道,“孤今年二十一岁,原来在年方十六池小世子眼里——就老树开花了?”
    池萦之:“……”
    她终于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充满隐喻两句“,老树开花”,不知从何处而来,竟然传进了东宫耳中,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坑了她。
    “不是臣说。叫臣怎么认下呢。”池萦之分辩道,“太子爷揪着臣不放,为什么不去查查宣王殿下那边呢。臣可是一句话也没说,整天就在家里待着。”
    “你还委屈了。”
    司云靖没有看她,目光注视在箭靶上,“是宣王把你硬绑了丢到东宫门前,还是宣王把你袍子扒了强换衣裳。你敢说从头到尾都是宣王错?”
    池萦之摸了摸鼻子,发现还真不好说。
    “殿下说是臣错,那就算臣错吧。”她小声说,“虽然那八个字不是我说……殿下高兴就好。”
    司云靖眉头剧烈一跳,神情阴云密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长嘶。看守禁卫打开了栅栏口,两名宫人满头大汗地牵着一匹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骏马进来。
    “太子殿下,乌云罩雪来了!”马倌跪倒在面前,把缰绳交给了司云靖。
    司云靖阴霾脸色好看了些。
    他手掌抚过了爱马乌黑鬃毛,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孤喜爱骏马,有时甚于人。因为骏马妙处,在于可以共骑相伴而不必与之说话。孤经常觉得人不如马。池小世子觉得呢?”
    池萦之觉得他脑子有病。
    但是她不敢说。
    她只好实诚地说了句,“太子殿下会这样想,是因为平日里跟人说话时间太多,可以骑马时间太少……物以稀为贵呗。”
    司云靖转过头来,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脱口而出一句回答,听起来莫名带着几分熟悉感觉。
    人长大了,相貌身量变了,骨子里有些东西却是不会变。
    眼前形貌过于昳丽少年郎,和往来书信里说话肆意直白那个小萦之,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司云靖摸了摸乌云踏雪鬃毛,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细微笑纹。
    “把一身累赘大袍子脱了。”他翻身上马,吩咐道,“有你父亲教你,骑射功夫没落下吧,孤今日试试你。”,,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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