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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素原本样貌虽说相较于嫦嫦还是略逊一筹，但也是花容月貌，毁容之后自不必说，再加之被姚怀一通乱打，此时脸上更是十分难看。
可嫦嫦却丝毫不曾介意，她初见如素这副容貌，依旧露着极为善良的笑意，正将另一只手伸上去要帮如素整理凌乱的头发，如素却忽然将原本抓着的嫦嫦的手从自己怀里拔出，张开嘴来，毫不留情一口咬了下去！
被咬疼的嫦嫦居然并未叫出声来，她咬着牙关，手反射性地一挣，只可惜如素依旧将她的荑柔抓得紧紧，嫦嫦根本无法挣开，而这用力的一口下去，血也从如素的口中流了出来。
眼见着如素居然咬嫦嫦，阿福哪里能袖手旁观，当即要上来帮忙挣开如素，可嫦嫦却依然摆摆手，她皱着眉头，却依旧向阿福摇摇头。
阿福急得不知所措，半晌之后，终是将脚一跺，对嫦嫦说道：“我去替你打盆水，拿点药！”
话说罢，人便转身而出。
嫦嫦咬上自己的嘴唇，她努力让自己不因此发出叫声再去打扰到其他人，却并未去从如素的口中抢夺自己的手，而也正因如此，慢慢地，如素松开了口。
等阿福打了清水，带了伤药回来，嫦嫦的手已经脱开，如素依旧躺在地上，但仰着上半身，就这么看着嫦嫦，嫦嫦只有对其微笑，甚至不去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
“小姐。”
阿福呼喊了嫦嫦，他将水要往桌上放时候，却听见嫦嫦说道：“阿福，将水送到我房间去吧。”
阿福停下脚步，嫦嫦继续说道：“去多打两盆水来，不止我要擦洗伤口，这位姑娘同样也要擦洗伤口。”
“是。”阿福看了眼地上的如素，还是将水端去了嫦嫦的房间。
嫦嫦缓缓起身，将完好的那只手伸向如素，脸上始终保护着笑容。
如素并未拒绝，也伸出来自己的手，两只手拉在一起，嫦嫦用力，这地上的如素终于站起身来，嫦嫦搀扶着如素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阿福打了整整四大盆水，两盆热水两盆冷水，随后走出房门，在将门关上之后，便在门外靠着栏杆坐下，他不敢随意离去，怕到时候热水不够，还需要喊他去打。
阿福在房门外伺候着，房间里，嫦嫦用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先将自己手上的伤口慢慢清洗，她一边清洗一边对如素说道：“你且稍等，我将自己的伤口清洗完毕再帮你清洗你的伤口。”
冷水触碰，血水轻擦，这疼依然入骨，嫦嫦双眉紧蹙，又咬着唇，全然小心翼翼。
如素则是坐在嫦嫦对面，她眼看着嫦嫦这副模样，却从头到尾并未有责怪与怨恨，不由得也轻咬住自己的朱唇，低声问道：“嫦嫦姑娘莫非忘记了奴家？”
嫦嫦此时伤口疼得厉害，听闻如素与自己说话，只得是勉强露出笑来，回道：“妾身其实尚不知该称呼姑娘姐姐亦或妹妹……”
“妹妹吧。”如素回道，“粗鄙之人，不敢在姑娘面前放肆。”
嫦嫦一笑：“好。姐姐的确不知与妹妹在何处见过，还请妹妹莫要怪罪。”
如素脸上毫无表情，缓缓说道：“也是在花满阁，不过当时妾身是天香院的花魁。”
话说到此，嫦嫦一怔，但不过少倾，便又依旧露着原来的笑，对如素说道：“不管什么当时当下，如今天香院与我们花满阁也已捐弃前嫌，前仇旧怨也该……”
“不计前嫌是吗？”如素猛然把自己的头发一撩，将那张被毁掉的脸往嫦嫦面前一送，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可以冰释前嫌，甚至现在搭起伙做生意，可我呢？我这一张脸，就因为宋轶而毁！我这一生，也因宋轶而毁！我的仇，我的怨，谁来赔偿我？”
嫦嫦并未被如素的面容所吓到，但却被她的举动所惊，被她所说之话所骇，一时之间，居然哑口无言，良久，嫦嫦才起身低头欠身，恭敬地说道：“阿眠之过，便是我嫦嫦之错，阿眠既然不在，我且代阿眠向妹妹道歉。”
“此时道歉又有何用？”如素怒吼，“道歉能还我一张完好的脸？道歉能换回我被毁掉的下半生？”
嫦嫦默不作声，事已至此，对于如素所受一切，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诚如其所说，一个道歉，根本无法弥补。
心想到此，嫦嫦慢慢站立起来，她走到床头，从枕头下摸出来一柄缠着红绳的剪刀，又将剪刀拿到如素面前放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妹妹，你若恨阿眠，我愿为阿眠承受这仇恨。我虽无法让你容貌恢复如初，但你倘若真如此嫉恨，你大可用这柄剪刀也划破我的脸。”
此言一出，却反而让如素一怔。
如素伸手抓住剪刀，不可思议地看着嫦嫦，问道：“一个宋轶，值得你堂堂花魁如此？”
嫦嫦含笑：“阿眠是我知己，是我知心，是我知命，他久在官场与江湖，自然会结下许多仇，我无才无德，但也时常想为阿眠分忧，若是我这一张脸能换阿眠从今以后少一个冤家，我……我愿意。”
如素皱着眉，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宋轶何德何能，居然有你愿意为他如此付出！”
嫦嫦微笑：“若阿眠与我换了身份，他也决计愿意如此。”
“好！”如素猛地提起剪刀，一晃手，这利器便已经贴到了嫦嫦脸上。
“你莫要后悔！”
如素一声喊呵，手提起来时，嫦嫦当即害怕地闭上眼睛，却一动不动，毫不退缩。
如素的手停在空中，良久，她终于将剪刀缓缓放下扔在了桌上。
“我有如今这副模样，的确是拜宋轶所赐，不过若非是他，我恐怕早已没命，他救过我，两次。”
如素抓起被自己咬过的嫦嫦的手臂，嫦嫦睁开眼睛，看着如素从净水的盆里拿出毛巾拭擦手臂上的咬伤，又听着她说道：“我沦落到这个地步，多少也有自己仗势欺人之过，我咬过了你，权当是已经报仇，从此以后，宋轶与我再无仇恨。”
话说完，如素拿了药，将其轻轻敷在嫦嫦伤口上，再取了干净的布条，将其好好地包扎起来。
一整个过程，嫦嫦虽疼，但终究能忍，且自以为化解了宋轶与如素的仇恨，喜悦更多过了这伤疼，非但如此，居然还感觉有些许的温馨与温暖。
不过这感觉终究短暂，在将嫦嫦的伤口敷药包扎之后，如素便缓缓站起身来，要往房门外去。
嫦嫦心生疑惑，急忙喊道：“妹妹稍等，桌上还有清水，换姐姐替妹妹擦拭伤口吧！”
如素顿下脚步，对嫦嫦说道：“不用，我早已习惯。对了，明日一早，你最好去叫一位大夫看看伤口，人咬出的伤口，有时与狗无异。”
话音落下，如素当即推开了门，本打算如此一走了之，却发现门外一直坐着的阿福听见动静站起身来堵在门前。
“我方才听见房中有争吵。”阿福问如素，“发生了何事？”
“阿福，无事。”嫦嫦当即抢口回答。
既然是在闺房之中，且此时又是相安无事，嫦嫦自然不会将方才房中所发生之事相告给第三人知晓，以免有人传了出去，又让如素受折磨。
而如素则是干脆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口，头也不回，也不让阿福让开路。
眼见着这般情况，如素是执意要离开，嫦嫦也不好阻拦，只得又对阿福说道：“阿福，你来将这些水端到妹妹房中吧。”
阿福不知嫦嫦与如素的称呼，但此时算上他也就三人，这“妹妹”一声出来，他当然会意，便点点头，先在门外让开了路，等如素出门之后，自己才进去将四盆水一一端出，端到了花满阁中为如素安排的房间——原来凉凉的房间。
花满阁并不随意扩充人员，除去待客的雅间之外，每个姑娘皆有自己固定的房间，龟奴与丫鬟们则是几人为伍，三三两两住在一起，如素为新来乍到，一时之间并未有多余房间给她，唯有当初死过人，无人愿意入住其中的凉凉的房间才正好让给如素。
这世态的确炎凉，凉凉生前，诸多人皆是其姐妹，那些龟奴、丫鬟也都与其较好，但等凉凉死后，人们虽有悲伤，可对于她的房间，却开始退避三舍，自始无人问津。
如素其实早已知晓自己的房间前一任主人之事，但她并不介意，自己早已在生死边沿徘徊数次，不过是住一个死过人的房间，又有何妨？只要有高床暖枕，于她而言，这一席被，暖过了多少世间人情。
人情冷暖且不去计较，等阿福端完了水，如素自将门紧紧关起，她不敢一呼一吸，屏气凝神，悄悄偷听着周围房间的动静，确认并无他人之后，这才松一口气，可继而又眉头紧皱。
这一落魄之人，此时终有屋檐遮雨，虽有龟奴丫鬟欺负，但终究也比先前生活好太多，也终于可以归于平静平凡，可偏偏不遂人愿地，让如素不经意间听见了姚怀与温良玉密谈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