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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劫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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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暮,宋轶五人才缓缓而归。
    才到衙门口,宋轶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果不其然,方才踏入门庭,便有两个天长的捕快上前来,说是黄文定着急相见,宋轶便让跟随自己的两位捕快回去休息,自己与叶俊俊、狄青一同前往黄文定的房间。
    黄文定与狄元芳在房中久候,见宋轶过来,尚来不及等他进门,便已经上前将宋轶拖入房门,把白天公堂之上一事悉数说给宋轶三人听。
    叶俊俊闻言当先怒道:“这陈士元怎敢行如此草菅人命之事!他是没学会方仲贤的教训?”
    “依照《宋刑统》护犊子的尿性,即便到时候追究起来,恐怕陈士元也仅仅不过被贬去偏远之地,继续安然无恙存活于世吧。”宋轶说得有些无奈。
    黄文定摇头,说道:“虽然看来的确如此,但我们若是能将骷髅三尸案告破,力证陈士元果是凶手,学生便有足够信心让他杀人偿命!只是陈士元明日便要将刘刚斩首,老师,我们决不能视而不见啊!”
    宋轶微微点头,说道:“看来等不到老李他们回来了。这样,我有一个计划,你们明天如此行事……”
    宋轶将四人唤到耳边,低声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细说,四人听罢,虽有顾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随后便是各自散去,听候宋轶所吩咐,去为明日之事做准备。
    光阴稍纵,一夜无话。
    次日初晨,鸡鸣三声,便有一班衙役提着各类工具奔往泰兴城内最为繁华热闹街道的十字路口,将其清扫干净之后,便搭起一座刑台,此地便为执刑之法场。
    法场布置完毕,县衙内也已准备妥当,陈士元便亲自带本县衙役三十名,命节级率本县弓手二十五名,领厢兵七十五名,合一百三十人在衙门前集合,黄文定受邀监斩,带上宋轶、叶俊俊,以及随行捕快十名相随,再有其他师爷、押司等各职人员,共一百五十余人浩浩荡荡往泰兴县大牢而去。
    刘刚从县衙大牢被提出来,被狱卒将头发挽起插上一朵红花,于青面圣者神案之前祭拜,奉上一顿好酒好肉,硬塞三分强灌七分,如此之后,才将刘刚押上囚车,有一名刽子手于车旁相随,陈士元这才骑马当头先行,往法场而去。
    昨日案件审下,斩首刘刚之事已布告满城,此时沿街而行,无数百姓沿路谩骂不止,有更甚者,捡着昨日收集的臭鸡蛋、烂菜叶子,纷纷朝着囚车砸去,刘刚无处可躲,被砸得满身满脑,但他失魂落魄,竟是毫无任何反应。
    忽然之间,吴梁氏从人群中冲出,她手拎竹篮,篮里满是肮脏之物,她紧跟在囚车之后,指着刘刚又骂又砸,两旁百姓听得过瘾,甚至有人连声叫好。
    一路行听一路骂,一路走见一路砸,终于缓缓慢慢行至早已布置妥当的法场。
    陈士元与黄文定一前一后走上监斩台,宋轶与叶俊俊以幕僚身份,与师爷茹文斌一同跟随在后,发场上,刽子手当先站好,提大刀对刘刚一吼:“恶杀都来!”
    衙役当即将刘刚从囚车中拉出,拽拖上了法场,一众衙役与厢兵立即纷纷散开将四周围把持严守。
    刘刚身戴死囚枷,面南朝北跪在刽子手身旁,刽子手持刀而站,岿然不动。
    如此这般,算是终了刑前之事,而此时陈士元,便是抬头看天,只待午时三刻一到,便要投签问斩!
    前一天闻杀人斩首,百姓早已将一日之事安排妥当,此时为看杀头,纷纷围在四周,与监斩官一同等待时辰到来。
    日自东而西行,午时三刻终究到来!
    陈士元欣喜之色微露,他戴正官帽,喝令:“午时三刻已到!斩讫报来!”
    刑台上,两名衙役将死囚枷打开,刽子手拿来好酒祭刀,手起正要刀落之时,忽然法场之外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众人皆惊!
    陈士元猛然起身向法场外张望,却不见有人出现喧闹,又见刽子手将手稳稳提刀不肯落下,急忙喝道:“此时不斩,更待何时?”
    县尉一职以阅弓手、禁止奸暴为职责,此时泰兴县内又无知县、主簿,独以县尉陈士元为一县之长,虽听闻“刀下留人”,但无人前来叫冤,刽子手不敢违背监斩之命,又将刀重重抬起,正准备落下,监斩台上宋轶突然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话音落下,宋轶便跳下监斩台,直接跑上刑台。
    刽子手耳朵极灵,听见喊声之时急忙将刀放下,转头一看有人跑上刑台,他也规规矩矩退到一旁,那些厢兵从未想过有人会从监斩台上冲来,正诧异之时,四周围忽然冲动,猛然之间三四十人手拿木棍冲破厢兵把守,冲到刑台前,将刑台团团包围,其中为首之人,正是手持双锤,行若霸王的狄元芳!
    这阵势一起,众人脑中惟独冒出“劫法场”三字,百姓纷纷退避以防伤及自己,厢兵急忙手持兵器将狄元芳一众包围,但厢兵本就不善战力,虽起包围之势,却不知不觉中纷纷退后几步,将中间空出,由节级率弓手及衙役填充进来以作先锋。
    陈士元见宋轶上台,又见狄元芳率众捣乱法场,转头便问黄文定:“黄文定!劫法场可是大罪!你要想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陈士元话音一落,叶俊俊将佩剑拔出往前一步,他们天长县十名捕快立即冲上前来护住黄文定又抵御陈士元。
    这一举动又将众人一惊,邱林及节级急忙点过十几个人往监斩台上冲,在护住陈士元的同时,就听陈士元大道:“天长县尉黄文定率众于法场劫囚,且妄图加害本官,众兄弟听令,一旦歹人轻举妄动,杀无赦!”
    众声回应:“是!”
    宋轶站于刑台之上,扯着军训教官的嗓子喊道:“各位街坊邻居,乡亲父老,大家不要慌!这不是演习,呸,这不是劫法场!来,弟兄们,说一说我们是来干嘛的?”
    话说完,狄元芳便将双锤举起,那三四十人急忙蹲在地上,将手中木棍握紧。忽然间,狄元芳便将双锤在头顶一碰,那些人顿时将木棍往地上一捣,狄元芳再一碰,那些人再一捣,如此反复之下,竟成协奏,而在这协奏之声中,就听见他们齐齐喊道:“伸冤!告状!伸冤!告状!”
    百姓听得出奇,即便活得耄耋之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劫法场之场景,不由去而复回,又围在法场之外。
    此情此景,陈士元气急败坏,指着黄文定问道:“黄文定,你究竟何意?”
    黄文定冷笑一声:“陈大人,本官今日在这法场的安排,只为两件事!”
    “哪两件事?”陈士元问道。
    黄文定却笑而不语。
    陈士元着急又问,但黄文定依旧不答,百姓看得心中也又急又痒,正这时候,法场之外忽然又有一妇人大呼:“大人,冤枉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行人白衣素裹,扛着一口棺材正往法场而来,走在最前之人,正是同为泰兴县捕快,今日分明请假了的马成良。
    马成良披麻戴孝,脸色铁青,其后有四人抬着昨日从马福坟冢中挖出来的棺材,马福的亲娘与妻儿扶棺而行,队伍的最后处,则是摇着纸扇缓步跟着的“天保赌坊”东家之一,借手下弟兄给宋轶的姚怀。
    厢兵衙役们先见到马成良,见他如此打扮如此行径,有与他关系好之人便喊道:“阿良,你这是作甚?法场之地,岂是你胡来捣乱之所?”
    棺木停下,马成良当即跪倒在地,朝监斩台上喊:“大人!小人马成良,此番前来法场状告伸冤实在迫不得已,还请大人见谅!”
    陈士元怒道:“马成良,眼下是什么时候?岂容你如此胡闹?”
    马成良不作答,只是坚定地看着监斩台。
    监斩台上黄文定一笑,开口说道:“所跪马成良,你要状告何人?要伸什么冤?”
    陈士元一愣,便见马大嫂扶着老太领着儿子缓缓走到前来,朝着黄文定纷纷跪下,磕头一拜之后,这祖孙三代齐声呼喊:“黄大人,民妇等要状告泰兴县尉陈士元谋杀马福一事,求黄大人做主伸冤!”
    话音落,便是一阵哗然!
    邱林在监斩台上指着马大嫂等吼道:“马老太,马大嫂,你们怎会如此不知好歹?马福之死分明是葛老三所为,当时诸多兄弟在场得见,马成良你也亲眼所见!事后陈大人又待你们一家不薄,此情此意,你们竟然恩将仇报,还敢污蔑陈大人?”
    马成良并不说话,马家祖孙三代也只是哭哭啼啼齐声喊冤,似乎并不想搭理邱林。
    陈士元眉头紧蹙,转念之后便马上说道:“马成良,你要状告我倒也无妨,但眼下监斩之事不容有错,午时三刻已过,犯人刘刚已不得再容,你依旧是捕快身份,还不速来助本官先斩犯人?”
    “陈大人,这犯人你可能斩不了了!”黄文定冷冷地说道。
    陈士元怒问:“黄文定!你屡次三番阻挠本官行刑,你可知耽误行刑之罪,你吃不吃得起?”
    黄文定怒道:“陈士元!你草菅人命、屈打成招,公文尚未呈报,便欲先杀人,如此行径,你问本官吃不吃得起罪?本官倒是要问你,滥杀无辜该当何罪?”
    陈士元朗声大笑:“哈哈哈!犯人刘刚明明签字画押,且人证物证皆已俱在,本官先斩后奏只为还死者一个交代,又有何错?”
    “酷吏酷刑,屈打成招,伪造证据,呵!”黄文定冷声说道,“那就让泰兴百姓看看,你有何错?”
    陈士元眉头一皱,就听见黄文定朝刘刚厉声问道:“刘刚,你可还有话说?”
    刘刚知今日必死,早已魂归天外,如行尸走肉一般,此时精神恍惚,即便四周天翻地覆,他也毫无所动,黄文定一声厉问,他也似充耳不闻。
    宋轶见状,急忙夺过刽子手大刀,一刀砍在刘刚面前,刘刚吓了一跳,顿时魂归,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宋轶问道:“刘刚,死到临头,你还有何话要说?”
    刘刚双眼一瞪,仰头便喊:“我冤——”
    满街惊骇,黄文定顿时拍案:“本朝律例!凡死囚临刑叫冤者,再勘问陈奏!”
    陈士元怒道:“死到临头,岂有不死之理?弓手听令,将刘刚乱箭射死!”
    “淮南路安抚使辜树桃辜大人在此,谁敢放肆!”
    一声令下,满街皆惊,一众望去,果然街道之上一队仪仗缓缓而来,走在仪仗最前之处者,正是天长县雷付雷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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