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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一路疾驰，直奔城门，此时已经是黄昏，不少地方都已经开始收摊了。
长安街此时行人渐渐变少，家家户户的店铺也跟着关了，一个铺子门口，五岁的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大声哭泣。
“娘，娘你别不要我。”
“娘你在哪儿啊？你快接我回家吧，我害怕……我很听话，也吃的很少，您别不要我。”
铺子里头比她还小的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双眼懵懂而稚嫩，“姐姐别哭，娘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娘……娘是生我养我的人，她不要我了。”
“生养，那我为什么没有？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才不是，每个人都有娘，我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那我为什么没有？”
身后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拍了拍男孩的头，“笨，因为你娘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不要你了。”
“或者你刚出生，你娘就死了，不然有娘的孩子怎么会在育婴堂。”
皇后听着几人的对话，顿时有些火气上涌，“杨明轩，这就是你想给本宫看的？”
“你是觉得日后珠珠也会变成这样吗？”
杨明轩摇头，“姑母，侄儿想说的是，天底下失去母亲的孩子最苦，无论别人对她再好，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母亲。”
“是吗？”
皇后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本宫，杨月茹那样的母亲，谢青妩她愿意认吗？”
“可表妹她不是小姑母，她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姑母，若是日后孩子长大了，得知当初是您让她们母女分离，您觉得孩子还会跟您亲近，与您一条心吗？”
“恐怕她会恨你！”
“阿妩也会恨你，所有认都会恨你。”
你会众叛亲离！
最后一句话杨明轩没有说，但皇后又何尝不知道，她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用力夹紧马腹，直奔皇宫而去。
顾氏看着皇后的背影，忍不住皱眉，“这能管用吗？皇后娘娘如今可是连母亲的话都不听。”
倒是张氏有些迟疑，“应该……会同意吧，皇后娘娘对阿妩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她不会乐意见到阿妩恨她，就更别提她准备一手养大的孩子了。”
“皇后恨皇帝，也是因为孩子，她应该懂这种痛苦。”
顾氏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要是皇后娘娘还执迷不悟，恐怕二皇子和阿妩真的会被她逼的造反了，到时候咱们站谁都不是。”
青禾看着皇后娘娘脸色不好，忙跟了上前，“娘娘怎么这么快就回宫了，可是遇到什么……”
“出去！”
皇后一甩衣袖，将宫人全都赶了出去，看青禾站着没动，声音依旧透着恼怒，“你也出去。”
“娘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皇后凤眸中几乎要喷火，“本宫让你出去，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翻天了不成？”
这还是皇后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之前连百官罢朝都没如此过，青禾只能低顺眉眼，走了出去。
殿门被关上，此时只剩下皇后一个人，冷沉的几乎没有一丝动静。
皇后就坐在龙椅上，纯金的龙头冰冷刺骨，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而她就被困在这个冰冷的宫殿之中。
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就这么枯坐了许久，一直到天色黑沉，皇后才起身打开殿门，声音沙哑，“青禾，掌灯，随本宫去趟冰窖。”
八角琉璃宫灯在夜色下泛着微弱的光芒，甚至还不如月色更明亮，可等皇后走上高台，看着皇城中万家灯火，似乎再小的光芒汇聚在一起也能与日月争辉。
六月酷暑，皇后身着单衣，才一踏进冰窖，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青禾赶紧将手中的大氅给皇后披上。
“娘娘小心些。”
皇后伸手接过琉璃灯，看着青禾，“你守在外头，本宫进去看看皇上。”
其实建元帝已死，却秘不发丧，想必宫中的大臣多少都猜测出来了，只是没人提，这件事不摆到明面上，那就是君臣和睦。
可皇后也知道，只要她将皇帝的死一旦宣布，那她这个位子势必要坐不稳的。
冰窖内放着冰棺，建元帝躺在里面，衣冠整齐，鬓角的寒霜如同白发苍苍，可其实他死的时候，也才只有四十六岁。
宫中所有人都恨他，嫔妃恨他，皇子恨他，君臣离心，而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棺椁之中，却连下葬都做不到。
曾经夫妻几十载，皇后恨他恨不得杀了他，他总说璟儿的死他有苦衷，他这个皇帝当的很累。
可她不想听，那是她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枉死，两人因此夫妻离心。
可如今她又在做什么，抢了阿妩的孩子，让她们骨肉分离。
这和当初的皇帝又有什么分别？
皇后甚至在想，是不是有一日她死了，阿妩也会这么对她，她会恨自己！
“皇后娘娘？”
外头青禾的声音有些焦急，“您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冰窖寒凉，对您身子不好。”
冰窖的门被推开，皇后摘下大氅，之前的寒气被酷暑之热消散，她缓缓吐了口浊气，“去九华殿吧。”
“这时候阿妩和孩子是不是都睡下了？”
青禾低着头，“奴婢刚瞧着九华殿的灯似乎还亮着，想必应该是没睡下的。”
烛火闪烁，映着暖融融的光，谢青妩就怀中抱着胖娃娃，怎么都舍不得放手，怀中白胖的小手被含在嘴里，吧唧的正香。
谢青妩伸手，动作缓慢的将她的小手从嘴里扯了出来，胖娃娃顿感不适，小眉一蹙，似乎一憋嘴就要哭出声。
她赶紧轻轻拍了拍奶娃娃，又在臂弯里晃着，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
皇后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杨老夫人本都睡了，但年纪大觉轻，被吵醒了，披着外衣就走了出来。
见到大女儿，顿时皱眉，“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皇后叹了口气，“过来看看母亲和阿妩，孩子今日还好吗？”
杨老夫人呛她，“见着亲娘，可不是好得很，刚闹了一个下午，已经睡着了。”
这边谢青妩也看向了皇后，抱着孩子的手臂忍不住紧了几分，满眼防备，“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皇后心中有些刺痛，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明日一早，你就带着孩子出宫吧。”
谢青妩倏然站起身，眸光炯炯，“娘娘说的是真话？”
“本宫既然说了，自然是真的。”
皇后声音低沉，“不过本宫也有个条件，等珠珠满六岁，让她入国子监读书，本宫会找十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同入国子监，教习她们为君之道。”
“日后本宫的继承人就从这些孩子们选，珠珠能不能当这个储君，看她自己的能力和意愿。”
“本宫不干涉，但是你和周云缙也不能干涉。”
听到这话，谢青妩有什么不愿意的，孩子日后的想法，她本也不打算干涉，若是珠珠真想当储君，她肯定不会阻拦。
如今她这么反对，只是因为皇后强制性的，让刚出生的珠珠将日后的命运和选择都决定了，甚至还让她们骨肉分离。
“我答应姨母。”
听到这话，皇后冷哼一声，“刚刚还喊皇后，现在又知道喊姨母了？”
谢青妩只是抿唇一笑，低头看着怀中的胖娃娃，欣喜的几乎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