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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余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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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等候在山洞外面的萍姑娘,终于听见云雾中传来小余出来的声音。
    她欣喜之下,急忙上前相迎,谁知小余脚步不停,径直从她身旁掠过,只是说道:“你先随我一同下山。”
    萍姑娘听他的话音中分明带着哭腔,惊讶之余,心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却又不好询问。耳听深夜浓雾里小余还在继续前行,她急忙说道:“你别乱闯,我来替你领路!”
    却不知过去的这两年里,小余几乎每七日便要前来这天界禁地一趟。在这目不见物的山顶云雾当中,哪里该走多少步,哪里又该转弯,他早就已经了然于胸。如今就算没有萍姑娘在前面领路,从上下山的吊篮工事到禁地山洞之间的这一段路程,他也能够驾轻就熟,独自一人走完。
    萍姑娘见状,心中愈发感到惊恐,只能快步跟上小余的步伐。直到两人跨进下山的吊篮,小余还是一言不发。萍姑娘心中不安,只好主动说道:“同以往一样,这一次我也替你拿了两瓶酒,也不知道你还要不要喝?”
    然而云雾之中,她等到的却不是小余的回答。取而代之的,分明是一个饱经岁月沧桑的老者声音,用虚弱的声音说道:“酒?可惜了……如今即便是有老家的【花雕】摆在面前,我也已经无法品尝……就连闻一闻酒香,也是办不到了……”
    萍姑娘哪想得到这吊篮之中居然还有第三个人?惊恐之下,手里的酒瓶险些滑落,急忙问道:“谁……谁在说话?”
    这一回却是小余的声音响起,哽咽道:“这位便是我的师父。”
    萍姑娘上次便曾从小余的倾诉之中,知道了天界禁地里居住的就是传闻中那位南疆的智者,也便是小余口中的师父。她常年在天界伺候,虽是不解小余这次为什么会将这位智者带出禁地,而且还要一同乘坐吊篮下山,却也懂得不该问的不问这一道理,只能强压心中好奇,“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只可惜片刻之后,萍姑娘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疑。因为伴随着他们乘坐的吊篮降出山顶云雾,明亮的星月光下,只见身旁小余的肩上,此刻分明扛有一棵形貌诡异的高大树木,通体布满尖刺,上面还留有血渍,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树木,只怕十有八九便是传闻中天界禁地里珍藏的【血木】。
    可是除了小余肩上这一棵被连根拔起的血木,方才那位说话的师父又在哪里?萍姑娘话到嘴边,紧接着便看见小余脸上犹有泪痕未干,眼神里更是透露出满腔悲愤,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询问。
    很快,吊篮便已降落地界。眼见小余扛着一棵高大的怪树下来,守候在的工事处所有教众都是惊骇不小。
    好在众人这两年见惯了小余上上下下,自然识得这个夏风堂的少年教众。再加上还有萍姑娘这个天界侍女同行,驻守于此的黑袍教众自然不敢多问,更不敢阻拦他们两人。
    小余便不做停留,扛着肩上的血木一路来到地界四堂当中那个六边形广场。此时正值深夜时分,寂静的广场上自是空无一人,小余便将肩上的血木轻轻放下,让它树立于广场正中。
    因为自己这位师父最后的心愿,便是想再看一眼这漫天的星宿。而在常年被云雾所笼罩的山顶天界,自然不可能实现他的这一愿望。所以天界禁地之中,小余最后只能强忍心中悲痛,将木中之人栖身的这一棵血木连根拔起,将他一路扛来了地界。
    可想而知,尽管这一棵血木已经失去根基,也离开了那常年不见日月的禁地山洞,但是却如同落水之人、出水之鱼,仍有一线生机未断,从而令这位中原诡道高人的神识犹然。
    小余深知自己这位师父乃是中原人士,临终之际,定然心怀故土,于是便将这棵血木转向北方,继而又微微往东调整,尝试着要让他面向中原江南的方向所在。
    谁知木中之人却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不用朝北,朝南……”
    小余微微一怔,只得依言让他面向南边。来回挪动间,早已流干的泪水似乎又要止不住滚落。
    待到木中之人所在的这棵血木终于面向南方,望着今夜这难得一见的皎洁星空,木中之人才喃喃说道:“好……好……”
    小余只能默默陪同在旁。而萍姑娘也一路跟到广场当中,比起看到这棵血木居然能够开口说话的惊奇,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感触,则是源自小余身上的那份悲伤,隐隐也能猜到小余此举,似乎是要送别他的这位师父。
    于是两人一木就这么静静呆立,过了许久,血木之中才传来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自言自语般说道:“世人皆知北斗七星,殊不知有既有北斗,亦有南斗……不同于北斗主死,南斗六星则是主生,依次名为【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象】和【七杀】,乃是隶属于二十八宿之中的【斗宿】……想当年我们六人,便是以这南斗六星作为各自的名号……不想转瞬沧桑,其他五人如今皆已归位,便只剩下我这个贪念红尘的【天梁】了……”
    小余虽曾学过一些天上星宿的常识,却哪里懂得观星之术?眼见南面夜空繁星点点,或明或暗,自然不认识那所谓的南斗六星究竟是哪六颗星,也不敢询问打扰。
    不料木中之人语调一转,又用微弱的声音向他问道:“星落人间,驰骋纵横,岁月长河,英雄无数……你可知为师这一生最为敬佩之人,是哪两位?”
    小余听他询问,只得思索说道:“师父曾说,中原本朝精于诡道者,乃是青田、黑衣、少保、圣师四位;此外还有一位,隐隐能够凌驾于这四位之上。除此之外,便是古之子牙、子房、曼倩、孔明等等。能让师父敬佩之人,可是在他们当中?”
    谁知木中之人却否认道:“青田开国、黑衣窃国、少保救国,皆是功盖千秋……与之相比,圣师孤身平叛,未免就有些不够看了……然则圣师上承孔孟,下驳程朱,龙场悟道,一举参破天理即人欲,为后世万千儒者立心,可谓圣人也……这四位我虽倾慕,却还谈不上敬佩。至于那个莽夫,更是不值一提了……”
    说罢,他缓缓叹道:“我生平最为敬佩的两位,其一便是蜀汉末年的姜伯约……比起多智近妖甚至能够逆天改命的诸葛武侯,这位天水幼麟的九伐中原,才是以肉体凡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及至蜀汉覆灭,他亦能忍辱负重,以身当剑,用己之一命换掉邓、钟两位军中双璧,不但是替蜀汉的覆灭挽回尊严,更是奏响了大汉一朝最后的惊世绝唱……”
    小余只能说道:“是……徒儿记住了。”
    只听木中之人的话音不停,继续说道:“至于另一位,则是中原本朝的一位前辈……要知道昔日天降北漠大汗,一统草原各族,骑射所至之处,不止是中原南宋,包括南疆在内的南蛮列国,远至大食、天竺乃至西海各国,全都沦为游牧民族之牧场,竟无一国能够与之争锋……直到今日,古之大食、天竺等国,依然是在北漠游牧民族后代的统治之下……
    而这位中原前辈却以投敌为名,仅凭一人之力,彻底动摇北漠根基,令其各族内斗不休,终至分崩离析,重归于一盘散沙,再无重聚之可能……然而此等旷世奇功,世间却无人知晓……纵使有人曾经听说过他的名号,也只是以叛徒、汉奸而论,嗤之以鼻……即便是我,若非身在南疆夜神殿的这些年,凑巧听说了这位前辈过往一二,恐怕也是无从得知……”
    说到这里,木中之人本已虚弱不堪的声音突然一振,似乎回光返照,冷笑道:“补天裂土,剑鸣琴音;海上孤月,公子浊浪……只恨我晚生数十年,无缘一睹这位前辈风采……而今我以篡改天命国运的这一【十年之局】,作为此生最后一谋,亦算是效仿其行,足以慰藉平生了……”
    小余还是头一回听说世间竟有这等人物,只可惜自己的这位师父已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自是不便细问。他便在这棵血木旁跪下,泣声问道:“师父教诲,恩同再造……但徒儿至今还不知道您的名号,恳请师父告知!”
    木中之人略一沉默,叹道:“我生平行事,不过是幕僚、谋士之流……若是用我老家的称呼,便是那不折不扣的【绍兴师爷】,向来不会在台面上抛头露脸……所以即便是在当年,知晓我名号的人也不算多,想来如今更是无人识得了……”
    话虽如此,最后他还是说道:“我本姓陈,耳东之陈……单名一个墨,黑土之墨……”
    小余应答一声,心中牢记“陈墨”这一名字。既已问到此处,他便再问道:“请教师父,那我到底又叫什么名字?”
    木中之人似乎一愣,问道:“怎么……天界那位不曾告诉过你?”
    紧接着他又说道:“所谓名字,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绰号而已,原是无关痛痒……既然你的亲生父母不曾替你取名,那你只管自己替自己起一个便是……方龙方凤,方虎方豹,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无所谓……”
    小余心中一痛,说道:“我虽没了父母,但却还有师父。恳请师父赐名!”
    木中之人默然半晌,缓缓说道:“其实那位圣女昔日将你带回南疆之时,曾经替你取过一个名字,乃是叫做‘方余孽’;顾名思义,便是方家之余孽……我见这名字实在太过不堪,又不好拂逆她的意思,便建议改为‘方余恨’……但她却不置可否,也不知最后是否采纳……”
    小余不假思索,当即回答道:“是!从今往后,我便叫方余恨!”
    听到这话,木中之人的精神再次一振,朗声笑道:“好……好!方余恨!名虽余恨,惟愿你此心无恨,此生亦无恨!”
    伴随着他这句话一出,方余恨眼中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再次滚滚垂落。
    但木中之人却没有留给他悲伤的时间,随即吩咐道:“好徒儿,赶紧送为师最后一程,然后只管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方余恨深吸一口长气,只能强压心中悲伤,起身接过萍姑娘手里那两瓶美酒,尽数泼洒在了这棵血木之上。
    接着他将真气于自己掌间化为阳派内力,施展出【流火功法】,以掌心轻贴这棵血木的树身。伴随着青烟冒起,火光随之跳出,只在转眼间便已将整棵血木吞没其中。
    方余恨重新跪下,心中已是悲痛欲绝。
    想不到天界那位圣女当日威胁自己,说要将自己这位师父“连根拔起,烧成灰烬”,到头来竟是自己这个当徒弟的亲手完成了此举!
    然而火光之中,栖身于血木之中的这位中原诡道高人却是无比畅快。比起这些年来无穷无尽的煎熬,此刻烈火焚身的剧痛,却是让他重新有了自己依然活着的感觉。
    只听他自顾自地吟诵道:
    “……老子当年,饱经惯、花期酒约。行乐处,轻裘缓带,绣鞍金络。明月楼台箫鼓夜,梨花院落秋千索。共何人、对饮五三钟,颜如玉。
    嗟往事,空萧索。怀新恨,又飘泊。但年来何待,许多幽独。海水连天凝望远,山风吹雨征衫薄。向此际、羸马独骎骎,情怀恶……”
    渐渐地,火势越来越大,木中之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含糊不清的余音,喃喃说道:“……莽夫休走……你爷爷来也……”
    终于,木中之人的声音再不可闻,就此神形俱灭,伴随着熊熊烈火中消散于天地之间。
    又或者,这位来自中原的诡道高人并非逝去,而是如他所言,只不过是天上南斗六星之中的【天梁】终于归位……
    守候在旁的萍姑娘一直不敢打扰他们。尽管不明白这当中的缘由,但是面对眼前这一幕生离死别,她的眼中也有泪水流转。
    直到此刻,她才轻轻上前,来到泣不成声的方余恨身边,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冲天而起的烈焰,不仅照亮了半山腰处的这一片六边形广场,也照亮了整座神寂山、整个长夜谷,从而照亮了这一方由传说中的夜神所掌管的疆域,包括今夜星月当空的整片夜幕。
    而且,也是为生于黑暗之中的方余恨照亮了一条前路!
    方余恨知道,此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条路,乃是自己的这位师父,用他的性命替自己换来的!
    否则的话,如今的自己,便如同这夜神殿麾下的无数教众一样,只会懂得奉令行事,以死后灵魂能够常驻极乐神域为荣,从而沦为一件受人摆布的工具、一头听人使唤的牲畜!
    这一刻,他的心中已再无犹豫,就此做出了自己最后的抉择。
    望着眼前自己生活了十年的长夜谷、神寂山,方余恨缓缓说道:“此间过去,已不复存在;此间将来,也非我所愿……我要走了……”
    说着,他转向身旁的萍姑娘,说道:“你跟我一起走。”
    泪光之中,萍姑娘的眼神坚定,说道:“我跟你一起走!”
    两人四目相对,都已无须多言,便向这棵血木的余烬跪地叩拜,然后双双起身,准备离开这一处淫邪之地。
    不料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男子笑声突然响起,冷冷问道:“走?你能走去哪里?”
    方余恨蓦然抬头,只见夜色之下,广场的另一端分明已有不少黑影无声静立,正是一个个身穿黑袍的地界教众,只是始终不曾发出动静而已。
    而说话之人却不在这些地界教众当中,因为他一向都只是独来独往。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身形如同十多岁少年的黑袍男子,已从另一端缓步踏向广场当中的两人。
    星月光下,只见来人的左半张脸似乎曾被利刃毁去,虽然早已长出一片粉色新肉,却与原本的肌肤格格不入,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胆颤的恐怖;而他脸上沧桑的皱纹和残暴的神情,可知其年纪少说已有四十多岁。正是那个以收集夜之星为乐、令所有地界教众闻风丧胆的冬雪堂下一任【雪之祭师】的唯一人选夜廿九。
    看到此人的突然现身,方余恨眼中的悲哀随之化为悲愤,攥紧的拳头仿佛都要溅出火星。
    夜廿九却是神色自若,一脸轻松地来到方余恨对面,也不顾在场的萍姑娘这个天界使者,冷笑道:“上面有令,夏风堂教众方余,休想离开神寂山半步!”
    显然,天界那位圣女要让方余恨在今日天亮之时给出最终答复。在此之前,当然不可能任由他离开。
    对此方余恨只是沉声说道:“我不叫方余,我叫方余恨!”
    那夜廿九丝毫没将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放在眼里,嘲笑道:“我管你叫什么名字,说的便是你!小子,实不相瞒,我看你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你若是不服,不妨趁此机会,咱俩上那摘星台比划比划!”
    说着,他一扬自己身上这件黑袍,露出内衬一面那琳琅满目的夜之星。其间每一枚夜之星,显然都代表了一名地界教众的性命,包括方余恨昔日那位酒友胡老九在内。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方余恨心头,正是满腔悲愤无处宣泄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用不着选地方,此处便是摘星台!”
    话音未落,方余恨已挺身上前,全力一掌攻向这位冬雪堂的下一任雪之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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