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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救我？」
「……焚月……」
「你能怎么救我？这样救？」
「焚月……这不对，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了，是师姐自己主动提出。或者师姐现在就可以反悔，把我打晕——」
「焚月……」
“北宫焚月！！！”
严厉的呵斥声响起，原本用手撑住脑袋小憩的焚月眉头一皱缓缓睁眼。他似乎有很强的起床气，湛蓝双眸如千里冰封，只看一眼便叫人胆寒。
但北宫敬月显然没有被他吓到，滔天怒意让这个北宫氏现任家主、羽国太尉怒不可遏，直接断云石上手：“把青悬镜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焚月揉了揉额角，随即起身道：“你想挨打就出去，闹得鸡犬不宁，烦不烦？”
北宫敬月呼吸一滞，随即满头青筋，怒吼道：“北宫焚月！！！给我死来！！！”
随即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北宫氏的族人和奴仆却连头也不抬，唯有北宫漓抬脚就想往那边走，然后被一把拽回来，接着就见脸色阴沉的长辈呵斥道：“家主和焚月切磋叙旧，你凑什么热闹？！有这个闲心不如好好去钻研断云石！若是十岁还不能催动断云石，你自己清楚会有什么下场！”
北宫漓看着他，随即挣脱了仆人的手：“但武学本就非我所长，强求不出什么结果。”
“非你所长？！”长辈变了脸色，厉声道，“你身为北宫氏的嫡长子，竟然敢说武学非你所长？你以为北宫氏是靠什么立足！当朝太尉掌握羽国兵权，儿子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要你何用！”
北宫漓见状老老实实闭上了嘴，见他低头沉默不语，长辈冷哼一声：“把少主带下去，今日不练够五个时辰不许回房休息！”
“是。”仆人领命后连忙拽着北宫漓往演武场走去，丝毫不顾小孩子踉踉跄跄跟不上他的脚步。
北宫漓消失后长辈颇为不满道：“我北宫嫡系哪代不是武学天才？怎么偏偏到他身上就是这幅样子？家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非要娶那个低贱的女人，结果就是生出这么个废物来！竟然还把殷氏贵女许配给他，也不怕把北宫氏的脸面丢尽！”
他正在发泄不满，却顿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焚月所住的屋子再一次被夷为平地，而烟尘散去，北宫敬月狼狈爬起、满脸伤痕，恨恨地瞪着伫立在不远处几乎毫发无损的焚月。
三颗断云石飞回到他身边，他淡淡道：“放弃吧，再给你一百年你也超越不了我。”
“你少得意！若不是因为父亲给了你青悬镜——”
“冥顽不灵，”焚月叹了口气，将一面黑红色的镜子拿出，“你是北宫嫡系，应该察觉到我身上并无青悬镜，只有这个而已。”
“这是什么？”北宫敬月皱起眉头，“青悬镜呢？！把青悬镜交出来！”
“青悬镜啊……”焚月歪了歪头，似在沉思；片刻后他恍然大悟，面无表情到，“当然是已经送人了。”
“……什、什么……”北宫敬月懵了，“送、送人了？”
“嗯，”他残忍地复述了一遍，“送人了。”
“……”北宫敬月倒吸一口冷气，随即陷入狂暴，“北宫焚月！！！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你竟然敢把青悬镜送人？！那可是青悬镜！是我们北宫氏的重宝——”
焚月静静地看着他暴走，随即如他所愿再一次把他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及至黄昏，北宫敬月再无爬起来的力气战事方止。焚月掸了掸衣袖，随即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虽然有几分苍老，但依旧沉稳有力，带着让他作呕的熟悉。
“不要再欺负你的小弟了，□□弱者，毫无乐趣。”
听到老家主这句话，趴在地上的北宫敬月浑身一僵，不甘心地别过了头。而焚月则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他自己非要凑上来，怎么算我欺负他？”
北宫静笑了，随即手杖点地，冲着艰难起身的北宫敬月道：“你与兄长多年未见，本该细心招待却毫无礼数，如今更是被人打得直不起身，丢人现眼，还不快滚下去？”
北宫敬月不甘道：“可是父亲，青悬镜——”
“他不是说送人了吗？”北宫静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这只是一桩小事，“送就送了吧，难不成你还要亲自去要回来？”
北宫敬月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见父亲的眼神下意识浑身一颤，又听他说：“有闲工夫找你兄长的麻烦不如去看看阿漓，他要是再运不起一颗断云石我就要怀疑他的出身了。”
这话让北宫敬月十分难堪，尤其是当着北宫焚月的面，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道：“父亲放心，若阿漓如此不成器我定会将他逐出北宫氏！”
北宫静不置可否，北宫敬月便狼狈离开，临走还不忘瞪了一眼焚月。
“闲杂人等已经离开了，焚月，转过来，让父亲好好看看如今的墨家矩子是什么模样。”
焚月闭了闭眼，但还是按照北宫静的意愿转过身；他神色冰冷，毫无温度，但不妨碍北宫静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一遍。
他叹道：“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儿子，焚月，太完美了。不过你还真是越长越不像我和你母亲，倒是挺像华月窈。”
“是吗？我也觉得，大概是隔代传吧。”
见他丝毫没有被挑衅，北宫静笑了起来：“你将青悬镜送给了什么人？是那面镜子的主人吗？”
提起泷玉，他的思绪不自觉飘到了离开的那一晚：“是。”
“是你喜欢的人？真让父亲吃惊，你竟然也有心上人，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我是一个普通人，有爱慕对象不是很正常？何况北宫氏是什么好地方吗？值得我专门把她带来？”
“你厌恶北宫氏，但你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出身北宫氏的事实。”
“我没想过改变。”反正没什么意义。
“你抛弃纵横家选择墨家，焚月，告诉父亲，这么多年你找到了什么答案？还是答案没有找到，却已经在追寻答案的路上崩溃？”
焚月一顿，眼神突然变得很微妙。他自见到北宫静开始就冷冷淡淡，这一刻竟然无端生出些笑意。
被这似笑非笑的表情震住，北宫静一时间竟然愣了，随即便听焚月慢条斯理道：“……我突然明白了外祖母的那番话，为什么她当初如此笃定若我能学得师尊三分便能胜你百倍。”
“焚月——”
“我在北宫氏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北宫静的手在杖上摩擦片刻，随即沉声道，“你想带走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焚月对北宫氏就算没有深恶痛绝也没什么好印象，他此次愿意耐着性子在北宫氏住了半个月已经很反常了，想来必有所求。
“我要北宫漓。”
“阿漓？”北宫静哈哈大笑，“焚月，你是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让一个以纵横之道屹立羽国的家族掌握两代墨家矩子之位？”
“有何不可？他毫无武学天赋，留在北宫氏也没意义，不如让我带他走。”
“当然，焚月，当然，”北宫静满脸慈爱，“父亲这么爱你，当然会把阿漓交给你。”
北宫焚月只觉得心中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但多年的风风雨雨让他能泰山崩而面不改色，所以勉强还能维持镇定的模样。
北宫静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北宫漓就被送到了他的新住所。
北宫焚月和北宫敬月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兄弟长得并不像，唯一相同的就是发色和瞳色。而北宫漓现在看起来只是个雪玉可爱的孩童，暂时没显露出什么和父亲相似的地方，连眼睛也继承了母亲，是极为柔和的琥珀色。
小孩子站在他面前还没有桌子高，但那双眼睛十分灵动：“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的会带我走。”
“我回来之后为了避开你的父亲一直不曾现身人前，住所也是一个比一个偏僻，但你却偏偏能找到我，你的‘随口一说’还真是够随便。”
小把戏被揭穿，北宫漓小脸有些发红；他踮起脚尖双手扒拉在桌沿，似要仔仔细细观察这个陌生的大伯：“你会带我去哪里？去墨家吗？”
“嗯，”北宫焚月仍是没看他，只是专心擦拭手中的蛟龙镜，“墨家的人都很喜欢吃小孩，尤其是像你这样出身贵族细皮嫩肉的孩子——知道为什么墨家有九算吗？”
毕竟只有几岁，北宫漓有些害怕，但还是好奇地问：“为、为什么？”
焚月嘴角一弯，冷冷淡淡道：“因为他们有九种烹饪小孩的方法，哪一种更好吃在墨家的地位就更高。”
北宫漓被吓得把脑袋缩下桌沿，半晌才颤巍巍地露出一双大眼睛：“那、那大伯你也吃小孩吗？”
“你觉得呢？怎样？与其被我吃掉，不如好好留在北宫氏，至少你的父亲不会亏待你。”
北宫漓沉默片刻，随即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北宫焚月擦镜子的手终于停下了：“为什么？”
“这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那你应该待的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在寻找这个地方，但它绝不会是北宫氏。”
“因为你没有丝毫武学天赋，所以待不下去吗？”
北宫漓沉默片刻：“大伯，你一把年纪了，难道不知道踩人痛脚不礼貌吗？”
“北宫漓，你也不小了，难道还不知道要尊敬师长吗？大伯在问你话，你应该老实回答。”
“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全部，我只是……总感觉有点跟大家格格不入。”
焚月低垂眼眸看着手里的蛟龙镜，轻声道：“孤独吗？”
“诶？”
“我问——在北宫氏的你……孤独吗？”
北宫漓一怔，渐渐放下脚后跟，只是低着脑袋站在原地。
他突然不说话，焚月也不勉强，只是继续擦拭着蛟龙镜，看着那镜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一时间觉得疲惫不堪。
似乎过了很久，小孩子压低了的、软软的声音才飘出来。
“有一点……只是有一点而已。大伯……”
“嗯。”
“就算你以后要吃我也没关系，请带我走吧。”
“嗯。”
“大伯，墨家真的真的吃小孩吗？”
“真的。”
“但是我很怕痛，你到时候能不能趁我睡着再下手？”
“……你倒是考虑得真远，放心吧，我还不饿，你大概还能活很久。”
“哦，那大伯，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就走。”
“这么快？！”
“你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好像也没有了，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现在大发雷霆，大概也不需要我专门去告别。”
“你没有武学天赋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岁的时候。”
“你跟殷氏贵女订婚也是三岁吧？”
北宫漓顿了顿，老老实实点头。
焚月终于把镜子擦干净收了起来，随即侧着头看他：“‘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殷氏是仅次于北宫氏的大贵族，看来你的父亲还是关心你的。”
北宫漓问道：“与殷氏贵女成亲就能保我吗？”
“保不住你的少主之位，至少，可以让你后半生有一个依靠。”
“我不想要这种依靠，”说着，北宫漓的小鼻子还皱了皱，“而且我就只见过她一面，还是个软趴趴的小婴儿，完全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万一长得很丑，那我岂不是亏了？”
焚月：“……重点是在这里吗？”
“这一点很重要啊，我不想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说了，若我与殷氏贵女成亲，我们就要一辈子在一起，玩不到一堆的话多累啊。”
焚月揉了揉眉心：“稚子之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与不喜欢的人勉强凑在一起确实不开心，但有了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也许，会让你更痛苦。”
“大伯。”
“说。”
“你是不是受了情伤？”
“北宫漓，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出发。若是迟到我可不会等你。”
“真是不坦诚的大人。”
“真是古灵精怪的小鬼，还不快走？”
北宫漓吐了吐舌头，也不再继续多言，一路小跑着离开了他的庭院。
而他走后，焚月又将蛟龙镜拿出细细端详，轻声道：“师姐，我很想见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