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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一边回忆，眼神一边紧紧盯向莫鸢与程青，只是此刻的目光中，竟如一位老者般的苍凉，萦绕在周身的气息，与方才在山洞中，截然不同。
“前辈……咳咳……不知您是何方神圣，亦不知您为何能将晚辈与鸢儿送至这莫荡山……但既然前辈知晓我们要寻此处，想必定是与这儿有些渊缘的……无论是何种原因……晚辈在此，先行谢过前辈了！！！”
说罢，程青勉强支起身子，双膝跪地，对着白猿，重重一拜，随着他这一拜，周围的一众灵兽，竟也跟着弯曲了前腿，对着白猿，俯首称臣。
“……”
见着眼前一切，莫鸢惊谔无比。
“呵呵，年轻人，有眼光。”
瞟了程青一眼，白猿终于开始说话。
“可知为何我将你伤重至此？只是你看着与他，实在是相像……”
“……不知前辈所说这位故人，究竟是谁？”
“就是他……帝烨天……四百年前，那个几欲毁灭了整个天地的人。”
白猿口中这名字一出，周围灵兽竟似受到极大刺激一般，纷纷奔着四蹄，逃离了原处，找了隐蔽的位置，躲藏起来，眼睛还不忘观察这两位不速的年轻人。
看着周围灵兽异动，程青与莫鸢面面相觑，索性安下心来，听白猿继续讲述。
“我本是受这莫荡灵气浇灌而生，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加之自己修炼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寻常的人物，根本近不了我的身。随着修行愈发精进，莫荡山的轻悠，已留不住我，我便索性跑到人世各处山水之间去游历，有一日，让我遇到了那个年轻人……”
“他眉宇之间神采飞扬，一看便是天纵英才，必将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模样。我看了，对这年轻人心生欢喜，便上前去同他结交，谁知他竟也不怕我这副模样，通过相约，几日闲谈相伴下来，我竟与他成了莫逆之交，他甚至不在意我这身外表，与我共祭天地，成了八拜之交。”
“你们，竟是金兰之交？”
程青目瞪口呆。
也是，放在从前，他定然无法接受人类与动物结为兄弟，可在惜灵身边待得久了，见着她身边那些奇奇怪怪的伙伴，打那之后，还有什么事情对程青来说是稀奇的？
“怎的，你质疑我们啊！？”
白猿白了程青一眼。
“不不，前辈，晚辈的意思是，这位……烨天前辈甚有眼光，若是换作晚辈，也会为能拥有前辈这样一位义兄，而甚感骄傲的。”
程青认认真真地回答。
飞快看了程青一眼，白猿接着道：“我们相伴两月有余，一起走遍名山大川，忽然有一日，我这义弟告诉我，他的降临，是为了让三界九州，重新易主，让所有生灵，都换个活法。我吓坏了，原本以为我这义弟，不过是个天纵英才，或许能成为哪一门派的掌门，谁知他的野心，竟远非如此。这个天下吧，虽说的确有让人活得不痛快的地方，可世事发展，总有踪迹可循，岂是任何人，凭借一己之力，便能倾倒的？再三劝阻之下，这人不但不听我劝阻，反而要拉我入伙，我一个潇洒惯了的猿，哪会愿意为了天下苍生的未来，牺牲自己快活自在的生活？终于，大吵一架之后，我们在九华山之巅，不欢而散。”
“没想到……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义弟的消息。四百年了……年岁愈大，便越是怀念年少时的兄弟，直到今日，又见到你……”
白猿目光中隐着泪光与些许悲凉，缓缓转向程青，目光如同一个沧桑而又孤独了太多年的老者。
“你同他一样，桀骜不驯，骨子里却是个重感情的人……后来，我知道，为了一个女子，他放弃了自己毕生的追求，化身于这天地之间……”
“那么前辈又是如何知晓，我与鸢儿，是在寻找这莫荡山的入口呢？”
“我只瞧人一眼，便能看透这人的前尘往事与后来种种因果……既然明白你与你的妻子，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我又怎能不助你们一臂之力？莫荡与我，亦是有着极深的渊源，回到这儿……”
白猿闭起眼睛，深深吸一口空气，继而道：“便像是回到了我自个儿的家一般啊！”
“……如此，多谢前辈。”
程青本欲询问这白猿口中所谓的果，可细细斟酌一番，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若任何事情都提前知晓了，不仅有违天机，更是叫人从今往后活得了无生趣。
“好了，如今，我要同我的晚辈们好好叙叙旧了，你们……且去做你们的正经事吧……你们要寻的那丫头，”白猿指了指天原派所在的山顶，道：“便在那山巅之上了。”
说罢，白猿竟转过身去，缓缓离开，方才在山洞中还灵巧无比的背影，此刻看来，竟如山般苍老、沉重。
想想这白猿先后差异的表现，程青不由唇角牵出一丝苦笑。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孤寂得太久，见到生人，总是想要开开玩笑的吧？
叹口气，摇摇头，程青看向身旁不明所以的莫鸢。
真的希望……鸢儿能一辈子这般天真烂漫下去，不明世事，有时亦是一种幸福。
“走吧，鸢儿，咱们去找灵儿。”摊开掌心，握住莫鸢的手，夫妻二人并肩，向着天原山顶而去。
莫荡的花草，在他们身后飘荡，一对璧人的背影，在莫荡山飘逸的夜色之中，看来分外叫人羡慕。
翌日一早。
“啊～”
新晋弟子哈着哈欠，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打开了大门。
昨夜研习心法太晚，却无所进展，以至于今日早起后，困顿无比，想想上午还有早功要练，这弟子不由得心中生出一股绝望。
“哎呀，好想回被窝睡觉啊！”
“你昨晚上又熬夜了吧？师尊都说了，幻灵术急不得，需得参照自身的心意与天赋来练习，各人有各人的机缘，”身旁另一名弟子谆谆教诲道：”欲速则不达，这可是老古人早就说过的道理，你若能听进去些，那才好呢！”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我进度如今已比最优秀的师兄师姐落后了一大截，老古人虽说过欲速则不达，可也说过笨鸟先飞的不是吗，那我这样勤加练习，又何错之有呢？”
“好了好了，我看你这嘴皮子功夫啊，可比内功深厚多了，我是说不过你，咱们开了大门，洒扫完卫生，赶忙跟着众师兄弟一块儿去操练吧！”
“诶？你看，这儿有两个人？”
顶着乌青眼圈的弟子与另一弟子对视一眼，二人快步走下台阶去，走到仍坐在台阶上，靠在一起睡着了的程青与莫鸢面前。
“嘿，醒醒，醒醒啊！”
乌青眼摇晃着程青的肩膀，眼睛却死死盯着睡在这男子怀中的女子，这脸蛋，这身材，这胸脯，啧啧……
忽而想起自己是个修行之人，赶忙摇摇脑袋，将脑海中那股原始的邪念摇了出去。
莫鸢与程青缓缓睁开眼睛。
昨夜实在太晚，待二人终于爬上山顶，走到大门外的石阶时，早已筋疲力竭。
想着这么晚了大概不会有人来开门，二人索性连门也没敲，便依着石阶坐了下来，昏昏沉沉入了梦乡。
说来倒也奇了，这莫荡山不愧是仙山，更深露重，这睡着的二人，却是偏偏没有丝毫着凉，反觉得醒来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如同饮了神泉甘露一般，浑身筋骨舒展无比，完全不似爬了一夜山，又僵坐着睡了两三个时辰的人。
“啊……”
程青揉揉眼睛，赶忙站起身来，对二名弟子躬身道：“二位道友，失礼，失礼了！”
“你们，怎么会……”
乌青眼这刻方才想起，这莫荡山本是有师尊设置的结界的，如今为何竟有两名陌生人，能够突破这结界，径直来到这天原派的大门外？
“这……不知，韩惜灵可否在此？我们是她的好友，特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寻她的。”
莫鸢索性也不和这弟子废话，仰头问道。
闻着这二人竟然直呼师尊名讳，乌青眼与另一弟子相视一眼，见实在摸不清这二人的来路，索性恭恭敬敬躬身道：“二位既是我师尊的好友，还请报上姓名，我们这便进去向师尊通传。”
“我叫程青。”
“烈迟莫鸢。”
说罢，莫鸢一个媚眼飞过，乌青眼弟子只觉得浑身颤粟，脸立时红了，赶忙对二人再躬躬身，转过身，向内院跑去通报了。
惜灵房内。
刚刚洗漱完穿好衣裳，许久了，始终男儿装扮的她，如今在这与尘世隔绝的莫荡山内，终于能回到女儿家的身份，好好做一回自己了。
今日穿的这身鹅黄色裙装，更是将近日来逐渐瘦削的她，衬托得愈发明媚灵动，风采逼人。
因习着幻灵术，惜灵周身隐隐将天地灵气那样聚着，看来竟如跌落尘世的仙子般，叫人不敢亵渎。
青芒一众还在果冻中睡着，这几日它们夜间均是在自行修炼，如今随着惜灵灵力的增长，它们每人的灵力，亦是随之大涨了一截，堪堪称得上是战场上以一挡百的好帮手了。
“师尊……”
乌青眼弟子在门外轻声唤着，生怕惜灵还未起床，扰了她的清梦。
“何事？”
惜灵轻飘飘然答。
“启禀师尊，方才开山门，门外有一男一女求见，男的红发，自称程青，女的红衣，自称烈迟莫鸢……”
“快，请他们进来。”
惜灵脱口而出的瞬间，人已到了门口，门堪堪打开，惜灵丢下一句：“不，我亲自去迎。”
说罢，整个人便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只留下还呆楞在原地的乌青眼。
“这莫荡山，当真是一座仙山啊……若是不理旁的世事，余生呆在这样的地方，岂非很好？”
百无聊赖等着弟子回话的程青，回过身去看着脚下的景色，红彤彤的日头仿若画出来的一般，悬挂在莫荡山的东边，天空中飘飘渺渺的淡云，和着山间若有似无的流云，山脚下的莫荡湖边，花鸟鱼虫，奇珍异兽已开始了一天的活动，一切的一切，仿若慢镜头般缓慢播放，只教人觉得心旷神怡。
微微眯着眼睛，用力地去闻嗅空气，只觉沁人心脾，如此美景，好不教人流连忘返。
就连莫鸢，也一扫近日来心中的种种委屈与烦闷，只想化身于这天地之间，伴着这儿一丝一缕的灵气，自由自在地在这大山之中，如鹤般徜徉。
“相公……”
莫鸢拽了拽程青的衣角。
“嗯？”
“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咱们便回到这儿来，可好？”
享用尽了这世间的荣华富贵，经历了与最亲之人的生离死别，如今的莫鸢，还有什么看不透，放不下的呢？
于她而言，余生，找一处安隅，心无杂念，轻松地度过每一个日出与黎明，便是她能想到的，今后活着的最好方式了。
“只要你愿意，上天入地，你在哪儿，”程青打从身后将莫鸢环入怀中，下巴贴着她的肩，轻声道：“我就在哪儿。”
说话之间，惜灵已如一阵风般，旋即到了二人背后。
分别得并不算久，可一切前尘世事，于惜灵而言，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曾经意气风发的她，到后来万念俱灰的她，再到如今面对天下苍生，肩负着无限责任而无暇顾及儿女情长的她……
短短月余，她成长了太多太多，从肩负血仇的少女，到如今肩负天下苍生的一派掌门……
命运似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一步步向前走。
除了身边如青芒、如歆、玄龟这般日日陪在她身边的伙伴，没人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程大哥，公主……”
缓缓而出的声音中，隐隐压着些兴奋，压着些激动，更压着些委屈。
这对璧人，恍惚中，竟迷了她的眼。
曾经，她也幻想过自己与云霁，会如面前这对璧人一般，在这莫荡山颠如此相拥……
可回首前尘往事，种种一切，恍若隔世，无法再提及。
否则，伤人，伤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