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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手握权力的人，能主宰别人生死的人，哪个不是有征服天下的欲望，哪个不是想长生不死？除非有一天，他们真的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拥有了所有自己渴望的东西，才会真正觉得无趣，才会开始考虑离开这个世界吧？
这对父子的身影渐行渐远，就像小时候他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开始，现在，换做儿子陪着他一点点老去，看他经历病痛，直至死亡。
金殿之上。
大臣们仍然留在殿内，叽叽喳喳争个不停。众人虽然都知道如今大焕皇室唯一有能力做皇帝的众皇子就只有云霁了，可是皇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又岂是一句人人都能看清的公道来摆平的？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谁都希望能在盘根错节的利益往来中，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在这个国家顶峰的权力体系中，又有几个人是真真正正为这个国家考虑的？每个人期望的，不过都是达成自己的权力野心，巩固自己和家族的地位与势力罢了。
“这个，张丞相，“几位大臣凑到张竟身边，带头那个低声问道：“陛下的决定，您怎么看？“
张竟瞥瞥这几人，都是之前没有明确站队的，便沉了口气，幽幽道：“还能怎么看？陛下的决定，做臣子的，不是只有服从的份吗？“
张竟从前是前太子云胤幕僚的事，那是众所周知的，从前云胤风光的时候，张竟那也是相当高调的，只不过这两年，才渐渐消沉，低调起来。而且随着皇上对云霁的愈发关爱，对他也是渐渐疏远起来，张竟自然知道，自己不能选择云霁这条路，因为云霁明显是不会将他当做心腹的。
“哎，说的也是啊，怪只怪，咱们从前看走了眼！“
“你小声点儿！别被旁人听了去，告诉太子，可有你受的！“旁边一个人赶忙制止提醒这个口无遮拦的臣子。
张竟只是闭目摇摇头，继而背着手走出了大殿，今日的阳光，在他看来，分外刺眼。
其余大臣中，有人欢喜有人忧，一场早朝，就这样在众人错综复杂的心思中，落下了帷幕。
“快快快，帮忙接一下我手中的这花瓶！“一个宫女抱着怀中的花瓶，眼看那花瓶便要从双臂中落下，见着身旁正欲跨过门槛出去的小太监，赶忙喊住了她。
“哎，我说于姐姐，“小太监接过宫女怀中的花瓶，一边挤眉弄眼对她道：“我说，这四殿……哎不，！嘿，我这张嘴啊！不是四殿下，是咱们太子，对啦，您说，咱们太子可终于是搬来这东宫啦！真是不枉于姐姐您想了这么些日子呢！“
“去你的，油嘴滑舌，没个正行儿！再说了，“这宫女嘴角挂着忍住的笑，轻轻推了推小太监的肩膀，道：“可保不齐就我念叨呢，你没想？你们都没想？“这位唤作阿余的宫女，嬉笑着问这小太监，顺道转身问着屋子里所有的奴才们。
“哎，想，咱们哪能不想呢！当奴才的，可不得盼着咱主子好嘛！不过余姐姐您倒是，若之后殿下真将您收了，你可别忘了帮咱们哥几个美言几句呀！啊？哈哈哈哈！“这小太监一口气将花瓶搬到位置，站在原地背过身来拍了几个巴掌，一边同屋子里其他太监们调笑起来，打趣这阿余。
“对呀对呀余姐姐，还有咱们姐妹呢，您可不能忘了咱们姐妹啊！“屋子里几个宫女亦是跟着轻笑，打趣起阿余来。
“好啦好啦！看你们这些嚼舌根子的，一会殿下回来小心拔了你们的舌头！“阿余娇俏的容颜飞上一抹红晕，口中虽不饶人，可面上挂着的笑，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思。
阿余比云霁小一岁，从他十三岁便开始跟着他做贴身宫女了，云霁平日里的饮食起居，基本上都是由这位名唤阿余的宫女在伺候照料着，加上这阿余容姿远胜平辈的宫女，平日里对云霁的喜爱倒也是并无遮遮掩掩，落云台的下人们自然理所当然认为阿余将来或许可做自家殿下的一个暖床丫鬟了。这圣旨前脚刚在金殿之上宣读过，皇帝身边的太监便后脚跟上，到了落云台，重复一遍圣旨后，嘱咐一众宫女太监将落云台的物件纷纷搬入东宫，四殿下这便算是彻底搬家换了身份了。昔日的皇子主子摇身一变成了这大焕的准皇帝，你说这落云台一众下人们能不高兴吗？因着此刻，所有人面上都洋溢着饱满的热情与喜悦，唯有小果子一个人在落云台大殿里一边指挥着众人拿取物件，一边愁眉不展地在殿门口向外张望。
“太子到！～“
“哎呀太子，您回来啦！“
云霁刚走到落云台外，太监们便一窝蜂地涌了出来，用极其兴奋的眼神紧紧盯着云霁。
“嗯，我回来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嘿嘿，殿下，圣旨已来过了，要咱们现在就搬家，搬去……嘿嘿，搬去东宫！“一个太监早已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赶忙张口答道。
“是啊，殿下，，恭喜您！“余下的众下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云霁温暖地笑笑，继而对众人道：“好啦，去忙吧，今日要辛苦大家了，晚上让厨房加菜！“
“耶！殿下万岁！“一个太监高兴地振臂高呼，旁边人用胳膊肘捣捣他，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讲错话了，看了看向他的众人一眼，赶忙改口，重新振臂道：“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下人们跟着，一窝蜂地哄道，继而四散开来，各自去做事了。
云霁抬脚一路走进大殿，正奇怪今日怎的不见平日里活跃的小果子，却看小果子杵在殿外的柱子上，优柔地看着天边，怎么看都像是愁云惨淡的模样。
“你在这儿，发什么愣呢！“云霁绕到柱子后，突然走出，狠狠拍了一下小果子的肩膀，小果子顿时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摆出架势，却见眼前人是云霁，赶忙又福身欲下跪行礼，却被云霁双手拉住。
“怎的，这便要跟我行大礼了？“
“呃，没，没……“小果子神思不在，口中喃喃道：“只是，差点惊着殿下……“
“嗨，你何时同我如此客气了？“云霁不在意地拍拍他的双臂，一边瞟了殿内一眼。
“……“小果子只是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了，今日如此失魂落魄？“
“没……“
“跟我还吞吞吐吐！说吧，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云霁奇怪地拍拍小果子的肩膀，这孩子怎么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活跃劲，反倒像蔫吧了的韭菜，霜打了的茄子般，叫人好生奇怪。
“殿下真的想知道？“小果子抬眼看看云霁，清清嗓子问道。
“这可不废话嘛！当然想啦！““所以～～你就别卖关子了嘛，快讲啊～“云霁眼神巴巴地，就差在众人前拽着小果子的袖子去摇了。
“呃……好，好，我说。“
“那个……其实吧，今日呢，按道理来说，殿下您被正式册封为太子，我呢，应该是您身边最高兴的人了，对吧？“
“那可不，最高兴的人当然得是你了。“
“对，我原本也以为，我会比所有人都兴奋，甚至比您自个儿还兴奋。可是呢，“小果子无奈地瞅了一眼云霁，见他认真而又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的眼神，只好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道：“可是方才圣旨传来的时候，我怎么……“小果子又瞟了一眼云霁，不乐意往下说了。
“你怎么什么呀！快点儿的，别吊我的胃口！“云霁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吓唬小果子，小果子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我怎么……怎么竟然担忧多过高兴呢？“
“担忧？“
“嗯啊！“
“你担忧个什么劲儿？“云霁外这图奇怪地问。
“你看啊，你要是做了太子，是不是意味着你将来可能就是咱大焕的皇帝了？“
“嗯啊，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那好吧，您若是做了这皇帝，以后是不是行动就会受限了，咱们不能微服去民间玩儿了，对吧？“
“呃……好像是诶。“听小果子这样一说，云霁原先明亮的眸子此刻也稍稍黯了黯。
小果子看到云霁的反应，本是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了，但他今日还是必须要将心中的担忧一股脑都讲出来，若是今日不讲，只怕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和勇气说出口了。
“那么如果您不能常常出宫去，您就会被困在这皇宫之中，那么灵儿姑娘，您以后要如何见到她呢？“
“……！！“被小果子这样一点，云霁突然明白了。小果子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灵儿是被自己父皇逐出大焕的人，自己若是不能查清灵儿一家的冤屈，那么一旦几位，自己也许再也没有正常的借口能见到灵儿，更遑论与她相伴一生了。
“如果见不到她了，殿下您要是变心了，那还好办，可殿下，您会变心吗？“小果子看到云霁面上表情果然一震，心知自己的忧虑的确没错，可该说的，他必须得跟主子讲透，说话留尾巴可不是他小果子为人处世的风格。
“……不。“云霁思忖半刻，立时抬起头看向小果子，目光坚定：“我不会变心，我永远不会放弃灵儿。“
“那可不就结了！我是在担忧殿下您的幸福啊！“小果子无比忧愁地看向云霁，仿佛已经从他缥缈的眼神中看到了云霁孤苦寂寥的下半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
“殿下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啊！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有些事……“云霁重复这三个字，站在原地思忖良久。小果子已被其他太监喊去帮忙，殿中今日要搬的东西实在多，又要在一日内搬完，否则会不吉利，而下人们分做两处，人手本就紧张，今日除了云霁，看来所有人都要一个人当做三个用了。
“有些事……“云霁当然知道小果子所指何事。说实话，韩将军的事，他有几个怀疑对象，可大焕王朝政治势力盘根错节，自己暗地里派出的人，只能游走在这几个怀疑对象的边缘，打入内部，实则难上加难。如今自己的地位虽已巩固，那些徘徊观望的人也终于可以塌下心来效忠于他，可他一来并未真的登上皇位，太子之位也是说废便能被废；二来，虽说自己亲自去做，定能查得些蛛丝马迹，可刚刚被立为太子便去大臣府中四处走动，难免会授人以柄，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父皇跟前嚼舌根……
“哎！“云霁愁眉苦脸地想了良久，也并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实际上，无论头脑、身手，还是忠诚度，小果子都是最佳人选，可是人人都知小果子是自己的人，打入敌人内部，便更加不可能了。
想到这儿，云霁重重摇头，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娘子，慢点儿～“丞相府花园内，两个身影慢慢地行着，细细看来，原是张鴴正扶着如意在花园中散步。
如意的肚子隆起很高，且肚皮尖尖。听旁的姑子说，少夫人此次怀的，许是个儿子。张鴴听了自是高兴，可张竟却是连着几个月一见到如意便阴云密布，连带着张鴴母亲也跟着愁眉苦脸。她心知夫君不喜这个儿媳，可如今她既已嫁入丞相府，还有了自己的孙儿，自己这个做祖母的，心情自然是一半的欢喜一半忧，有时她甚至暗自责怪夫君的那么多心思，就这样接纳儿媳，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共享天伦，又有何不可呢？
丞相夫人坐在厅子中喝着茶，终于不耐地放下茶盏，对丫鬟道：“去，将少爷与少夫人请来。“
“是。“丫鬟领了吩咐，匆匆向花园里去了。
每每这个时辰，少爷总要扶着少夫人在园中散步的，府中上下都知道，去少爷房中，反而是寻不到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