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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将军府。
“小姐……夫人……有圣旨到。”
惜灵赶忙带着菡汝上前迎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府千金，容貌秀美，品德无暇，端容厚重，特赐婚于张丞相家独子张鵆做妻，望二人互相持重，琴瑟和鸣，宏我大焕，钦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呵，韩小姐，快来接旨吧。”
“谢公公。忠叔，拿点银子给公公喝茶。”
“哟，您这礼数倒是……那奴才就谢过啦。丞相家的聘礼明日就到，然后会有提亲的人过来谈婚期。您这可是门好婚事啊，韩小姐得陛下亲赐婚典，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定要好好准备。”
“是，多谢公公提点，公公慢走。”
送走了传旨的公公，一家人面面相觑。
如意道：“小姐，皇上的圣旨……这唱的是哪一出？他不是同意咱们离开京城了吗，为什么又？”
“我也不知道。只是此事太过蹊跷，必有阴谋。仗着赐婚，明面看起来是抚恤老臣孤女，但背地里要把我捏死在手里也是有可能的。这婚……结不得啊。”
“那……”
“如意，你跟我来一下。”
“是。”
进了房，关起门。
“此番危险重重，我想我只有假死才能躲过一劫了。”
“小姐不可。”
“嗯？”
“皇上刚刚赐婚，您就假死，未免让人生疑，只怕到时，皇上和张丞相会迁怒于夫人。奴婢倒是有一计，可让这婚礼风风光光地办，更可让小姐置身事外。”
“什么方法？”
“如意认识一个戏班的武生，他是如意的老乡。此人精通面具易容之术却不为外人所知。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嘴很牢靠。”
“你的意思是？”
“让他为我俩互换身份，您以如意的身份按原计划带着夫人和府里的人往南迁，如意则代替小姐嫁进张家。“
“不可！”
“小姐，您就听奴婢的。为今之计，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老爷大仇未报，小姐若是此时进了张家，那等于身陷囹圄。到时您自身难保，又谈何保护夫人，还老爷清白？小姐，如意还请您三思！”如意重重地跪了下去。惜灵的手欲扶还休，停在半空之中，脑袋里却在飞速地运转。如意说得没错，假死无异于自寻死路，等于是抗旨不遵，惹得天颜盛怒，韩家只怕要被彻底斩草除根，为今之计，只有遵循圣旨，而如意说的这个办法，却是如今唯一可行的。
“可是……我怎么可以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惜灵难过得哽咽起来。丞相府里危机重重，一个小小的如意，又怎能斗得过？若真是同意了，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小姐您到现在还跟如意见外？如意自幼被买进府中，承蒙老爷夫人不嫌弃让我跟着小姐您，小姐您又一直待如意不薄。如意在韩府受到的恩惠，是几辈子也报答不完的。如今，我能派上一点用场了，小姐您何必一直阻拦？如意知道，此行危险重重，可是为了小姐，为了夫人和老爷，如意甘愿去冒险，只望小姐，能在重要关头，懂得保全自己……毕竟……”如意说着，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蝴蝶翅膀一般的阴影：“毕竟……您是韩家唯一的血脉了啊……”当年，惜灵的哥哥还在的时候，和如意三个人玩得非常好，夫人还打趣过等将来要把如意许给哥哥做妾室的。哪里想到，还没等长大，韩家的独子便意外落水而亡……此生，如意已把自己当做了韩家的人。生是韩家人，死是韩家鬼，如今，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她已经眼睁睁看着自己少时心仪之人死去，如今绝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想起了哥哥，惜灵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这么定了！小姐，这一次，如意必须要保护你！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也必须这样做！”如意抬起头，泪水涟涟的双眼里写满了坚定和视死如归的决心。
“……”惜灵的心好痛。为什么，为什么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父亲已经死了，皇帝和张丞相依然不愿放手。有关，此事一定和他们有关的……！惜灵难过地想着，有什么念头却是灵光一现，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却再也抓不住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你的老乡？”
“今日外面一定有人守着。明日趁着提亲的混乱，奴婢去找他。带着小姐的画像过去就可以了。”
“好，我为你准备。”虽然心里很痛，惜灵却知道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箭在弦上，她不得不答应。
张家戏班里。
“青末哥哥，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乐乐？我很好，你好吗？”
“我挺好的……”
“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们老爷的事。若是不想在府里呆了，就跟我说，你知道……我随时可以带着你走的。这么些年我在戏班挣的钱，也早已够我们两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青末哥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韩家对我恩重如山，小姐又一直视我为妹妹，此时此刻……我更是不能弃她于不顾。对不起……青末哥哥。”
“傻丫头，跟哥哥还说什么对不起。呵呵。哎。你今天来找哥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你说吧，我一定尽力帮你。”
“青末……”如意感动地望着他。对你好的人就是这样，为难的事情，往往你还没有开口，他已替你先说了出来。
“是这样……皇上本已同意我们南迁，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谁知后来张丞相进宫请旨，皇上竟然反悔，又赐了婚给我家小姐，是和张丞相家的儿子。”
“张丞相？那不是很好嘛，有了这个靠山，你们小姐的下半辈子也就不必发愁了。”
“可问题是……小姐并不想嫁。老爷一死，我们都觉得此事蹊跷，小姐更是想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若是嫁进丞相府，从此便失了自由，一切只怕……”
“那么……你来是想做什么？”
“我知道，青末哥哥从小就喜欢研究易容这些东西，虽然后来你家道中落，但是在戏班的这些年，你还是没有放弃这个爱好。曾经你还做过一个不认识的人的面具戴在脸上，骗过了我呢，那面具，做得太精巧逼真了，根本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所以呢……”
“所以……我想求青末哥哥为我做两顶面具……”
“两顶？”
“对，一顶是我的，另一顶是小姐的……我已带了她的画像过来……”
“不可！”青末将如意手中的画卷打落在地，满面怒容。
“青末哥哥？”如意疑惑地抬起头望着他。
“你这个傻丫头，你是要做什么！你要代替你小姐嫁进张家去吗！你知道不知道，若被人发现了，你会有怎样的下场？欺君之罪，你明白吗！”
“……青末哥哥，我明白。但是事已至此，我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老爷一生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他是难得的好人，他不能就这样枉死。若是乐乐能替他们做些什么的话，也就只有这一样了。”
“可是……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怎好让我亲手将你送给别人？”青末咬牙切齿地道，心里满满的都是痛。这个青梅竹马的邻家丫头，若不是因为自己家道中落，在她七岁那年父母病故的时候他就可以将她先收进府中的！回想二人年少时那些欢乐的时光，一起光着脚在河边抓小虾，一起躺在大树底下看天上的白云变幻形状，一起坐在高高的草堆上面看日落，一起在林间欢乐地奔跑……他生气时她温柔的陪伴，她受委屈时他安慰的糕点……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给了一个人甜蜜的回忆，却不愿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有情，却无法终成眷属，甚至……还要亲手，将她送给一个毫不相识的人，让自己深爱的她，去做别人的替代品……青末难过极了，只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从心底里往上涌，他拼命地睁大双眼，不让她看见自己的难过。他只知道，若她愿意随他走，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她和谁在一起过，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走。而现在……她看起来并不爱他，只是把他当成了兄长。既然如此……就成全她的心愿吧。她想做的事，不管是什么，不论结局如何，只要她高兴，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好吧。你留下画像，十日后来取面具。不论怎样……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若过得不快乐，我随时都会来带你走，管他是什么丞相！”
“谢谢你……青末哥哥。”
“傻丫头。真的是个傻丫头。不早了，快回去吧……”
“嗯！青末哥哥，十日后我带着你爱吃的糕点来找你！”
青末靠在门口，痴痴地望着如意离去的背影，心里漫上的是无穷无尽的悲伤，眼里却是无边无际的温柔。
第二日，丞相府派了人来，面见菡汝。最后将婚期定在了十六日后。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到了约定取面具的时间。
“青末哥哥。我来啦！”如意兴冲冲地跑进青末的房间，手里提着两袋糕点。
“嗯。”青末正坐在圆桌前的凳子上等着她。桌上放了两个木盒。
“跑那么快，都出汗了。”青末宠溺地擦了擦如意额头的汗珠，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茶。
“嘿嘿。我给你买的糕点，你快尝尝！都是你从小就喜欢的口味！”
“不急不急。你先放着罢。来，打开木盒看看。”
如意打开两个木盒，看到两张不同的面具躺在里面，还各自配有两瓶药水。面具看起来精致细腻，薄如蝉翼。
“你看，红色盒子是你家小姐的样貌，黄色盒子是你的样貌。蓝色瓶药水是辅助面具与面部皮肤粘合的，白色瓶药水是用来卸除面具的。回去后，对着镜子将面具放在脸上，调整好之后，就可以从额头正中开始粘了。为了安全起见，我选择的材质是最接近人皮的，透气性与逼真度都非常好，所以每次可以戴一个月。你记得，一个月后，一定要将面具卸除，让面部皮肤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再带上，知道吗？”
“知道。青末哥哥……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好了，出来的太久会招人怀疑，你快点回去吧。画像我已烧了，你把盒子藏好，带给你家小姐就是。切记，安全第一。”
“好……青末哥哥……那……我走了……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好……”
看着如意离去并带上了门，青末重重跌坐在凳子上。这样做……不知道究竟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乐乐，你的选择，真的对么……万一因此而……难道你真的不会后悔么？打开如意带来的油纸包，他喜欢吃的四种口味的糕点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拿起一只糕点，送入口中，一嚼，是甜甜糯糯的松软……青末的泪光，在眼里打着转儿，无声地滚动。他无比担心，无比害怕，可除了帮助她以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若是执意要带她走，以这个小丫头的性子，只怕这一生，都会恨她……爱一个人为何如此复杂……
“小姐，小姐！我回来了！”
“快进来！把门关上！”
惜灵一直在房间里等着如意，看到她终于回来，也舒了一口气。
“有没有被什么人跟踪？”
“张丞相只是派人伏在咱们府所有的门口，看见奴婢走远并没有跟上。估计也只是防着小姐溜走，其他也并未多想。”
“那便好。东西带回来了么？”
“带回来了。你看——”如意将两个木盒放在桌上，打开了盒匣。
“这个是小姐的，这个是奴婢的……”如意将青末交代自己的东西全部交代了一番。
“好的，我知道了。还有七天，我……就要带着大伙儿离开这里了。为了让这场戏做得逼真，咱们一定不能让娘知道互换身份的事情，嫁女儿时她看起来越伤心难过，旁人就越不会生疑。只是……如意……我走以后，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惜灵忽地就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小姐，你放心吧。”如意也红了眼眶，轻轻拍了拍惜灵的脊背：“不要难过。这……许都是命。小姐有小姐的命，如意也有属于如意自己的命。我不求更多，只望今后……小姐和夫人能好好活着，早日为老爷洗刷冤屈，还他一个清白，让如意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的不公，就够了。如意这一生……受尽韩府恩惠，如今也到了报恩的时候，小姐您不必不舍，更不必难过，只要您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夫人，如意便满足了！”
“如意……”
“小姐……”
主仆二人面对面，握紧双手，抱在了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