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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的好意外臣心领了，此次外臣前来只是为了完成陛下的嘱托，并无意多留。”
拓跋晔心中嘲讽，面上却云淡风轻没有变化，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儿子刚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转眼老子就打算着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净耍些下作手段，就算再强盛又如何，终究上不得台面。
穆大汗也没指望轻易就能拉拢他，笑着点点头，“拓跋正使一片忠心，朕也不勉强，左右西域的大门始终为拓跋正使敞开，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来找朕，朕在朝中为拓跋正使留好位置。”
“多谢大汗抬爱。”
下方众臣包括几位王爷却从穆大汗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好似再说朕还没那么容易死，会一直站在高处看着你们。
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连带着握着酒杯的手都在不自觉发抖，各自的脸上意味不明，沈娇抬眸扫视一圈，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拓跋晔那张脸被她刻意掠过，沉寂已久的心不由微微揪起。
她以为她可以完全把他当做陌生人，进殿时也掩饰的极好，没有表现出异样，实际上，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把自己的手掐出了血痕，终究…也还是意难平。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鬼算子看了眼拓跋晔的方向，心中微微叹息，端走她面前的酒，给她换上清茶，心情不好喝再多酒也没用，与其借酒消愁，倒不如找个机会好好发泄一下。
整个宴席之上，拓跋晔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沉默的态度令人琢磨不透，美人美乐美酒也勾不起他的兴趣，时不时扭头看向殿外，拧紧的眉头昭示着他有多么厌烦。
群臣难免对这位冷面阎王有些好奇，越来越多的人大着胆子将视线落到他身上，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拓跋晔耳力非凡，不免越发烦躁，动作都变的粗鲁起来，酒杯抬起又重重放下，看着已经缺了一块。
他是武将，对西域的文臣并没有多少兴趣，武将中也少有出奇的人物，唯一能够吸引他注意的，便是坐在皇子席位中一言不发，独自酌饮的烈王，强烈的胜负欲让他很想同此人一较高下。
许久之后，坐于高台的穆大汗也乏了，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并不把因他一个动作就惶恐不安的大臣们放在眼里。
“朕也乏了，再说最后一件事，诸位便各自退去吧，”
闻言，既拓跋晔之后，大殿中唯一的女子沈娇再次成为目光焦点，不出所料，大汗要宣布的事应该同她脱不了干系，难不成外界传闻是真的，她当真要接管太医署？
穆大汗眼皮懒懒一搭，淡淡开口，语气晦暗不明，“看诸位的反应，该是都听说了，朕昨日才下了决定，今日便传到了诸位耳朵里，朕竟不知道，这皇城什么时候漏成了筛子。”
众人浑身一抖，争先恐后起身跪到大殿中央，趴伏在地不敢言语，胆子小的牙齿都在打颤，早知如此，就该告病待在府中，也不必提心吊胆参加这鸿门宴。
“朕不过随便一说，众卿何至于如此紧张，朕也没点名此事跟谁有关，都起来吧。”
能这么说就说明已经有了怀疑的人，谁敢起来？众人脑袋趴的越发的低，整个人呈五体投地之态，画面看起来很是滑稽。
同样的话穆大汗不会说第二遍，“罢了，跪着听坐着听都一样，不愿起身便不必起了…太医署院使何在？”
“老臣在。”
一位花白胡子，身形略微佝偻，老态龙钟，年逾七十，身着正四品官服的老头儿由人扶着站在最前方，沈娇坐于侧面，能清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和嘲弄，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戾气。
沈娇不由挑眉，这老头儿不过区区四品，竟如此有胆识？怪不得鬼算子说太医署是虎狼之地，蛇虫鼠蚁一窝。
“此人姓钱，并非西域人，是在大梁犯了大错逃命到的西域，大汗看中他的医术，将此人留了下来，仗着身份和年龄在太医署一手遮天，见他的人，不管年龄如何，都会尊称一声钱老。”
鬼算子低声同沈娇做解释，沈娇了然，怪不得看着身形与西域人大相径庭，原来还是个叛徒的材料，西域缺乏此类人才，只要国君不傻，就一定会把他留下，此人脑子也是个好使的，至少知道该投奔于谁。
二人交谈完毕，穆大汗方才继续开口，“钱老，你年龄也不小了，太医署事务繁多终是力不从心，朕也不说什么让你回府颐养天年的话，毕竟太医署是你的一片心血，让你完全放下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只不过，为了太医署的正常运行，朕找了帮手来协助你，她的医术已经有人亲自检验过，朕是完全放心，相信钱老也会喜欢。”
“哦？”钱老有些臃肿的双眼一眯，操着一口沙哑的苍老音色道：“不知大汗看中的是哪家公子，老臣好像从未听说西域何时出了位医术卓绝之人。”
人就坐在上面，摆明了是不满意明知故问，穆大汗也不恼，直接冲沈娇招招手，“此人并非男儿身，而是位姑娘，师承鬼算子大师，钱老难道没听说过？”
沈娇依言起身，站在原地，态度恭敬行了个大礼，“李翕见过钱老，日后还要请钱老和太医署各位同僚关照了。”
声音一响起，拓跋晔猛的扭头看去，脑海中的弦险些绷断，见她半张脸被面纱遮挡，只凭声音又有些不确定，他害怕，惶恐，生怕是因为他的执念产生的幻觉。
穆耶见状微微勾唇，看来拓跋晔跟他想的一样，这个女人，身份果真值得怀疑，若沈娇真的没死，那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又是怎么到的潼城，还跟鬼算子扯上关系，前后种种都需得仔细推敲。
“姑娘这话说的未免太早了些，老夫并没有答应让你进太医署。”钱老看都不惜的看她一眼，冷冷道：“老夫不管姑娘医术如何高超，女子不得为官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谁也无权打破，
更何况姑娘的年龄摆在那，老夫实在不敢想象太医署交到你手中会落得什么下场。”
羞辱着她的同时还影射穆大汗不懂规矩，这老头儿未免太大胆了些，果不其然，穆大汗整张脸都变了颜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让她就任太医署院正之位是朕的决定，难道在钱老眼中，朕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钱老并不怕他，高抬着下巴道：“大汗的话自然是有用的，只不过老臣为官几十载，可以说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太医署，
这是老臣的心血，老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毁了它，哪怕因此得罪大汗，豁出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倘若朕，一定要让她接手呢？”
“老臣无力反驳，只求大汗给老臣一个痛快，死后还请把老臣埋在太医署的地底下，这样老臣日日夜夜看着也放心。”
他视死如归，太医署的其他人看不过眼，纷纷开口表示不满，“太医署是师父一手创建，凭什么功劳给她人享用！若大汗执意如此，微臣自愿请辞，当个闲散游医也比整日受窝囊气，任人摆布的强！”
“臣附议！”
“臣附议！”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反抗的队伍，到最后，一整个太医署的人都站了出来，钱老被他们团团包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在正中间。
“你们……”
穆大汗咬牙，怎么也没料到会有如此结果，钱老一手遮天他承认，但整个太医署都已经归于他的麾下，他却万万都没想到。
气氛正紧张着，旁边突然响起阵阵轻笑，沈娇一边鼓掌一边往下走，在两三个台阶处挺住，双手背后，歪着脑袋，很是同情的看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