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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她走出了回魂河的范围，抬头看茫茫四周，山峦涟涟，雾霭蒙蒙，向远处眺望便可以看到升着炊烟的人家。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鸡鸣狗吠，扎着小辫子的娃娃举着糖球一蹦一跳往家里跑，嘴里不停的喊着娘亲。
这是人间才有的烟火气。
凰羽突然有些羡慕人间。
短短一世，却可以过得如此充实。
但隐隐约约的，她察觉到一丝异样。神君特有的第六感很准，她预感到这里有大事发生。
人类有难，神明不能不管，她一边往充满烟火气的村庄走，一边低头想着忘川河的事。
一侧头，看见芦苇最茂密的地方，正掩映着一个精巧细致的建筑物的飞檐，飞檐脊上是不多不少九只神兽。
有书记载：“殿阁于合脊筒瓦上施走兽者，其走兽有九品：一曰行龙；二曰飞凤；三曰行师……八曰狻猊，九曰獬豸。相间用之……”
这些神兽大多都有镇宅避火的吉祥寓意，为人们所崇敬。脊兽的只数越多，就代表这座宅子的主人地位越尊贵。
这些神兽出现最齐的地方第一是皇宫，第二就是寺庙。
再加上房檐还挂着的青铜辟邪风铃。
看样子，这座建筑十有八九就是庙了。
但是这个庙宇的地势很奇怪，有道是佛门清净，很多寺庙都是在肃穆的深山，很少有建筑在烟火气重的世俗之地。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建筑在世俗之地的庙宇竟然不被人们尊崇。
想到这里，凰羽犹豫了一下，扒开芦苇，进了那个残破的大门。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旧得不能再旧的寺庙，它的屋角、屋檐都沾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都不能用香火气轻来描述了，因为它根本就没有香火气。
这很奇怪。
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它看起来十分阴森，在傍晚霞光的照射下它就像一栋鬼屋。
门口的牌匾上看出是几个连起来的字，那几个字就算还健在凰羽都不一定分辨的出来写的是什么，更别说现在掉的零零碎碎的，就更不知道写的什么了。
庙宇院子里，是一个寺庙里很常见的放生池，放生池里有一只老乌龟，乌龟壳有两个洗脸盆这么大，没有万年也有千年。
加上在寺庙这种人间清净之地，飞升就是这几年的事。
但这只即将成仙的老乌龟却在登上仙门的前几年死了。
老乌龟把四肢和头伸出来，头的方向冲下，眼窝深陷，眼洞干枯，四肢紧紧抓着地面。
不出意外的话，是被活生生渴死的。
凰羽将神术施在乌龟身上，试图找回它的神识——乌龟活在世上千年，意识已经不是平常之物所能比拟的。
但是很奇怪，凰羽怎么感应，也没有找到千年老龟的神识。
众生怜悯，这千年的修行就这样荒废。
凰羽轻轻谈了一口气，看到神像前的凹陷后微微皱起眉头。
神像前的石板上有许多地方是凹下去的，不像是被利器锤出来的洞，更像是日积月累砸出来的。
再加上凹陷处在神像正前方，可以猜想是当年这里香烟缭绕，络绎不绝的朝拜者赶到这里，他们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
天天如此，以致使石板许多地方都凹了下去。
是什么让这些善男信女放弃了如此崇拜的神？
如果是神做错了事，那得是错的多离谱的事才让所有信徒都对他如此失望？
无论是大神还是小仙，最少的都有几百号信徒，信徒是考核他们神威的重要标准，信徒越多，人心越齐，代表这个神在人界做的越好。
在天界每年一度的排名中，受到供奉最多的神便可以获得丰厚的奖励，他可以对天帝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是太过火，天帝都可以无条件实现。
且不说眼前这座寺庙里供奉的神很佛系，不在乎天帝那一个要求，但镇守一方土地保护一方人类是他的责任，他根本就没有尽到责任。
神像不毁，神明便在。说明这里的神明没有成为忘川神骨的一员，既然存在，又为什么不出来保护一下人类。
凰羽可以感觉得出来，这片地域下的神力十分微弱，微弱到连一个小鬼都可以将他吞噬消化。
不远处村庄的一切人间烟火气都是一层薄纱，只要来一个稍微厉害点的鬼，就可以把这里变成第二个回魂河。
这里的一切都透漏着诡异。
凰羽正在纳闷，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身后像是被谁推了一把似的，还没来得及回头，脚下一滑，就往前栽了几步。
“嘶——哎呦！”
砰！
惯性作用，前面高高的门槛没迈过去，凰羽直接被门槛绊住单膝跪在神像面前。
凰羽迅速回头往背后看，大院里空荡荡一片，只有微风卷起干枯的落叶，将她站着的痕迹一扫而空。
平常的鬼魂和冥根本进不了她的甚，更别说推她一把……
难不成是人？
凰羽很快否定这个想法。人的脚步不可能这么轻，轻到连她都没发现，而且刚才她站着的地方连棵树都没有，他没有躲藏的地方。
凰羽揉着腿学着农家女子抱怨道：“哎呦我这是什么运气，夫婿夫婿找不到也就算了，被家里赶出来也就算了，这站着也能摔倒，和喝口水噎死的也差不多了，啥也不是。”
说话间，凰羽默默在心里几下自己站着的位置，悄悄收起一身神力，去掉全身的障眼法，化作一个样貌丑陋的农家女子，眼睛也变成普通的黑色眼球，呲牙咧嘴的撑着腰站起身来。
“从前听说这庙香火很旺，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过庙不拜是罪过，弄不好要倒霉的，我可不想倒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在神仙面前失礼了，神仙莫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阿弥陀佛。”
“信女凰……额……黄花，年方二八，想寻一好人家……善有善报。天佑善德之人。我这几年多多行善，多多积德，持之以恒。求神仙天赐良缘……我一定感谢你祖祖辈辈……”
凰羽学着普通的信徒小声叨叨着，双手十合站在神像面前，微微低下头，闭上双眼，耳朵细细听着身旁的风吹草动。
神力没有了，但一身武力还在，有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耳朵。
凰羽碎碎念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差把神明的八辈老祖都问候一遍了。
让人失望的是，那东西一直没出来。
敌不动，我不动。凰羽很有耐心的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个庙蜘蛛网丛生，哪儿哪儿都是灰，厚重的灰尘把香案上面的东西都包成了黑白色的蝉蛹形状。
这座寺庙不大，十分陈旧，但细微之处便可看出其当年的辉煌。从外面便可看见九位神兽镇压，庙里更甚。
墙壁上刻画着一个个神像，刀功细腻，立体感非常强，神像凸起的脸宛如夏季夜空数不清的星斗，大大小小数十个。它们神态各异，千姿百态，但目光都朝向大殿中心的神像。
凰羽顺着柱子抬头望庙顶，庙顶更令人眼花缭乱。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雕刻了很多身姿缥缈隐藏着云层里的仙人，神龙伴着凤凰在彩云间遨游，众神众星拱月般，共同望向大殿中心。
龙凤为其铺路，众仙为其崇敬。
这里供奉之神的地位可见一斑。
往日香火鼎盛，百神敬仰，如今被世人遗弃在荒芜之中不闻不问，还有刚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推的她……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了。
凰羽嘴角微微勾起。
被众神供奉的神像已经看不清原貌，蜘蛛网太密，看不出来神像是哭是笑，只能看到神像上眼如铜铃，紧握双拳，低垂着头凝视脚下的朝拜者若有所思。
在夕阳中一照，更让人毛骨悚然。
越不知道的事就越让人感到恐惧，越没见过的事就越吸引人的好奇心，凰羽好奇心满满的驻扎在神庙里，等待不怕死的鬼找上门来。
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无聊就喜欢胡乱多想，一想就钻牛角尖，正好出来这件事将她脑子中一直纠结的事掩盖过去。
先放一放，等这件事忙完了再说。
凰羽这样对自己说。
“神仙，你不介意收留小女子几晚吧，小女子好可怜的，因为长得丑所以找不到夫婿被家里赶出来找男人，说不带回去一个男人不准回去，这荒郊野岭的，我一个外村的女孩子家，也没地方可去，先借住你这里，等找到了夫婿我就走。你要是不说话就答应了啊。好，你没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凰羽坐在地上盘着腿抬头絮絮叨叨的和神像说着话。
天色渐晚，寒风一阵阵吹进来，凰羽象征性的打了个寒颤——其实一点也不冷，但农家女子的人设需要。
“好冷啊……总不能睡到地上吧……”
说着，她绕道神像背后找到了一堆潮湿的草堆。
草堆在神像背后满满铺了半人高，凰羽摸了摸，全部都是潮湿的。
将手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是雨水的味道。
能让这么一大片草堆全部浸湿，可见雨下的不小。
凰羽很快发现了异样，只有草堆上有雨水残留，其他地方干的一点水都没有，不说殿里其他地方，就说老乌龟待的水池，一颗野草都没有，完全是干旱了很久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