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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离开全屋地产公司的陈迁，独自骑车来到‘牛二车厂’。
此时车厂车夫一部分交车休工，还有几辆车没交，牛二一边蹲在草棚子下面捯饬车链子，顺带把车子擦的干干净净，一边等手下车夫回来交车，拿租车钱。
最近一段时间进入租界的难民很多，便宜便捷的黄包车是不二选择，车厂生意不错，牛二为人也勤勉，将车厂打理的井井有条。
“地瓜，你干爹回来了。”
偏房点着烛光，地瓜从屋内跑出来，懂事的帮陈迁停好自行车，打来一盆水洗手。
“干爹。”
陈迁将公文包交给地瓜，走进偏房洗手。
“功课做的怎么样了？”
“都做完了，温书呢。”地瓜昂起头等待陈迁的表扬。
“不错。”
揉了揉地瓜的小脑袋，陈迁拿起毛巾擦拭双手。
碍于战事，教会小学已经休学，不少教职工随着教会神父前往南市区，教会在南市区设立了一个难民营，并且亲自向日军沪上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谈判，得到松井石根的允许以及一部分捐款，用以安置难民问题。
这只不过是日寇的脸面功夫，沪上是国际大都市，这些都是给洋人看的。教会势力很大，就连松井石根也不愿意得罪，只好允许教会在南市区划定难民营，承诺按照国际法，保护难民安全。
稍有一些日军攻入难民营，烧杀抢掠过后遭到教会谴责，松井石根为了国际观瞻，将那些日寇士兵予以关押审批，送回国内。
端起搪瓷盆，地瓜将水倒在院子里，忙不迭跑去厨房取来温在锅内的饭菜。
自打回到沪上之后，陈迁便一直住在车厂，没有回赫德路的白俄公寓，也不知道白俄老太太是否还挂念着自己，至少她做的西餐挺好吃的，特别是炖牛肉，软烂爽口。
坐在桌前，地瓜将油灯搬来桌上。
“把功课拿过来，虽是休学，但必不能松懈。学业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天你多往前迈一步，日后便比其他人快一步，知否？”
“是，孩儿知晓。”
将功课恭恭敬敬递给陈迁检查，地瓜站在一旁接受教导。
捻起筷子，陈迁夹了一条酸萝卜条，就着黏稠的稀饭入肚。拿起地瓜的功课本检查，昨天晚上自己给他布置了作业，是教他学习英文字母，若是能学会英文，也算是多了条谋生手段。
桌上的饭菜并不丰盛，一盘酸萝卜条，一碟油渣炒青菜，一碟豆腐。
现在粮价日日攀高，就算车厂生意不错，一个月能有五六十块进项，但也只能吃这样的饭菜。
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已经是极为幸福的事情，何来挑三拣四。能吃上三菜，时不时割半斤肉润润肠肚，已经是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平。
放下功课本，陈迁说：“你邝知友叔叔睡了没有，把他叫来。”
“邝叔叔刚才还念叨您呢，这会儿吃了晚饭，冲了凉，去后院休息了，孩儿这就去通禀。”
“嗯。”
后退两步，地瓜向陈迁鞠躬一礼，转身前去后院把邝知友叫来。
看着彬彬有礼的地瓜，陈迁心中洋溢起老父亲的喜悦，这孩子不错，假以时日定然是位谦逊有礼的少年郎。
不多时，邝知友踩着木板拖鞋走来。
“陈老板，您叫我？”
“把门关上。”
邝知友点点头，跟身后两个手下示意，后者便去逗弄地瓜，帮牛二检修黄包车，避免让不相干的人偷听打扰。
关上门，邝知友走到桌前坐下。
飞快对付完饭菜，夹起一片青菜扫了扫碗中米粒，尽数吞下肚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丢给邝知友一根，划燃火柴，美美抽上那么一根。
陈迁吐出一口烟雾：“明天你带兄弟们去法租界华格臬路张啸林宅邸附近观察，注意不要引起巡捕和日特的注意，尽可能摸清楚张宅周围的地形环境，做一个报告书交给我。”
“没问题。”邝知友问道：“是不是要对张啸林这个狗汉奸动手？”
“不急，先摸清楚对方，处处要小心谨慎。咱们不能打无把握之仗，需要一击致命。”
“明白。”
听说要制裁张啸林，邝知友便心情澎湃，早在闸北作战时他便跟随陈迁，亲眼目睹张啸林命令他的徒子徒孙们在闸北烧杀抢掠，破坏抗战，是个板上钉钉的大汉奸。
重新回到沪上已经半个多月，现在终于能大展身手，拉了几天洋车，他腿都跑软了。
陈迁严肃告诫道：“一定要注意保密，此事暂时只有你知道，对兄弟们便说在华格臬路打探消息，看看恒社的人有什么动静。”
“是，属下明白。”
随后，陈迁从口袋里取出两百元法币交给他：“带兄弟们买身好衣服穿，咱们车厂的车子不能在法租界拉客，总得找个由头才行，万一被拦住便说是恒社的人。
你有任何经费上的需要，可以随时向我申请。”
“是。”邝知友将两百元法币收下。
打着恒社的招牌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式，在如今留守沪上潜伏的特务中，有十几名恒社成员，甚至有几人担任股长级别干部。一旦被发现，他们能够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在沪上搞情报，没有黑帮协助是行不通的。
······
与此同时。
深夜，寒风乍起，江风伴随着还未消散的硝烟吹拂。
梆梆梆······
骑着自行车的巡捕与巡夜的打更人一路走，他们尽挑大路，从不走弄堂小道。在深夜，那属于地下世界，没有人会胆敢擅自闯入。
深夜的沪上，地下世界的人苏醒。
拐角的幽深巷子里，嘴角衔着半截香烟的聂存将身体藏在黑暗中，依然梳着大背油头。几名督查室的特工从夜色中出现，他们开始清理叛敌卖国者。
“主任，监视的兄弟们已经确定，对方已经熄灯睡觉。”
将烟头丢下，聂存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开始行动，格杀勿论！”
“是！”
训练有素的特工开始行动，分成数个两人小队，分头前往投敌者家中。一队人负责外围警戒，另一队人剪断对方家中电话线。
聂存带人来到对方家中，其中一个特务用工具撬开对方家门，手法十分高超，几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见屋门打开，众人一涌而进，经过数日观察，他们已经将对方家中摸的一清二楚。
没有多言，聂存带人来到卧室。
此时，熟睡中的叛敌者苏醒，推开怀中女子，想要从枕头下摸索枪支。
“不许动！”
忽然，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在对方脸上。
那人恐惧不易，放下摸索到的枪支，缓缓抬起双手。
聂存抬起手枪：“公共租界情报组交通股副股长顾云峰，你他娘的可让兄弟们好找，区部命令你坚守岗位，你为何消失不见？”
“你是谁？”那人问道。
“督查室。”
“去你娘的····”
话音未落，数支手枪射出子弹，将对方连同床上的女子射杀，在其他房间内，枪声依旧响起。
叛敌者，灭满门！
这是陈迁教给聂存的道理，杀五个人，该害怕的是自己，若是杀五十个人，该害怕的是敌人，杀的越多，他们便会越害怕。
忽然，屋外响起枪声。
一名督查室特务着急忙慌跑进来：“主任，咱们中了埋伏，外面都是日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