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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黄包车上，陈迁饶有兴致和他聊天。
牛二卖力拉着黄包车，而他的儿子在车后推车，父子同心虽好，可用在此处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怎么没见你去静安寺附近拉车？”
缓缓放慢脚步，牛二的车子拉的极为稳当：“那边是别的车行地盘，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车行也不是随便能开的，拉车也不能随便乱跑，都是有规矩的，不然越界会被打的，车子也会被没收。”
“若是客人地方较远，不得已越界呢？”陈迁好奇问道。
“送客人越界这个倒无所谓，但是送完客人决不能就地载客，一定要回到自家车行地盘才行。这些都是有规矩的，有谁越界拉车便是坏了规矩，是抢饭吃。
这规矩一旦坏了，大家到处拉车抢饭，稍有不顺眼就会打架闹事。于是巡捕就和车行老板定下规矩，个拉个的，也免得惹事生非。”
陈迁第一次了解车行的情况，运营车辆按区域进行运营载客，这跟日后的出租车公司简直一模一样。
巡捕房的人控制车行数量，由黑帮人士或多或少参与经营，保证区域内车行都有一定区域的经营权，车夫们在此区域内拉车讨生活。
“若是有常客包下车子呢？”
牛二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包月的车子要向车行说一声，挂上包月牌子，上工不能拉客，下工不能抢客。不过包月进项稳，不至于凭运气拉客，赚多赚少都要给车分子。”
一路絮絮叨叨，来到上浦路路口附近，陈迁便下车。
“多少钱。”
“您给一毛二就成。”
陈迁从口袋里摸出两毛，揉了揉在后面推车的孩子，多给的一毛钱让牛二连连称谢。教育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要做体面人，不能跟自己一样身无长技，失去田地后只能拉车讨生活。
别看牛二现在一副被生活磨平棱角，据他跟陈迁说，在破产之前他也是一个有着百亩田地的小地主，只不过近年苏北地区灾害频发这才破产，来到沪上讨生活又逼着典当妻女。
他只能养活一个，于是选择留下自己的儿子，用典当妻女的钱购置一辆黄包车。
陈迁跟他聊过关于牛二妻女的事情，他也不避讳，为了所谓的‘采访费’揭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他的妻女被卖到码头上某个低级娼馆，他去看过一次，夫妻二人抱着女儿痛哭，被混混们发现后打了牛二一顿。
后来他再去看望之时，已经没有看见妻女的身影，不知道被卖向何处。
······
上浦路宏德里14号。
陈迁抬头看了一眼位于二楼的安全屋，一言不发走上楼，在二楼尽头有间小屋。
看了一眼屋门，似乎被擦拭过，可能是杨慧过来看过这间房子。这是陈迁准备的安全屋，也不知道李屹然那边筹备如何，安全屋自然是越多越好。
从公文包里取出备用钥匙，陈迁推开房门。
屋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屋里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之前陈迁记得有一张木板床，大概是被杨慧丢掉。
关上房门，陈迁将桌子放在卧室原来木板床的位置，又将椅子叠在桌上，踩着椅子抬头寻找暗格。之前布满蛛网的天花板被扫过，陈迁眼中闪过异样目光，手指摸索天花板上的擦痕，这是拖拽才有的痕迹。
这个小妮子，眼光真是毒辣，这都被她找到。
无奈一笑，陈迁打开暗格，取出暗格里的樟木箱子。
本应该覆盖灰尘的樟木箱子被擦拭的干干净净，陈迁明白为什么本应该放置在这里的木板床消失，大概是杨慧取樟木箱子的时候连人一起摔倒，还把木板床给砸坏了。
取下樟木箱子，陈迁放在桌上。心想这样的高度，杨慧这个小妮子怕是摔的不轻，不过既然发现这个箱子，那么下次就能和她摊牌，争取将她吸纳进特务处。
一路看见杨慧的成长，如果她能通过教会医院组织的医护考核，成为洋人诊所的护士，是一个极其不错的掩护身份，对于未来的敌后潜伏有很大帮助。
打开箱子，陈迁发现自己放在里面的五十块银元消失不见，里面的毛瑟驳壳枪倒是擦的干干净净，连同数十枚子弹都用旧报纸折成的盒子装好，手榴弹用毛绳系在一起，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里面放置的替换衣物被洗的干干净净，带着一股肥皂香，各种化妆用品和小工具码放整整齐齐，就连玻璃瓶里的氰化物药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用旧布条包裹以防破碎。
“这小丫头，胆子真大啊！”
越发欣赏起杨慧这个小妮子，检查好武器，陈迁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写了一张便条放在里面，准备吓吓杨慧。
胆子不小，居然把自己逃命用的盘缠拿走。
陈迁从箱子里取出一面黄褐色的皮兜子，将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包裹住，系好后对着镜子仔细调整。自己的胡须在特务处很有辨识度，掩盖住胡须很有迷惑性。
脱下中山装，换上箱子里的灰色长袍，陈迁将公文包和随身携带的勃朗宁手枪放进樟木箱子里。
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现在四点三十七分，预计还有一个半小时。
······
中山路，新民村七号。
屋内，郭德成和几个行动组的骨干头目正在商议行动方案。身为借调而来的配合人员，聂存牢记陈迁的交代，没有表达任何建议，也不插手行动计划。
当然，他也不敢随意指手画脚。
郭德成曾经是他的老上司，虽然傍上陈迁这棵大树，聂存也不敢对郭德成有任何异议，他知道对方只是看在陈迁的面子上才允许旁听。
身为下属，郭德成敢和身为副书记长的陈迁称兄道弟，而聂存在陈迁面前宛如蝼蚁，甚至都不敢大声喧哗。
“他们预定的集会时间是七点，地点则是在棉花巷幼儿托管园，这个托管园是面对附近纱厂工人设立的，是民保同盟幕后支持。”
秦小飒问道：“会不会遭到那边的影响？”
“注意分寸即可。”郭德成也感受到棘手：“如果里面有孩子，决不能开枪，抓红党是职责所在，误伤幼童就算咱们身上有九条命都不够死。”
“红党拿孩子做要挟该如何？”另一个特务头目问。
郭德成脸色一变，抬眼看了对方：“蠢货，咱们抓了这么多红党，什么时候看见过红党拿孩子做挡箭牌。你以为红党是土匪恶霸，这么不要脸？
他们若是这么不要脸，还至于十年间越杀越多？”
“卑职胡言乱语，还请长官恕罪。”
秦小飒抬手抽了那个特务一巴掌：“此事结束后，你给老子滚去浦东窝棚区，若是赵组长在此，你小命都不保！”
“是是是，卑职谢长官开恩。”
躲在一旁的聂存看见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还好自己离开行动组，没想到这样的人也能得到赵理君的提拔担任行动二股的股长，而自己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一直都得不到提拔。
郭德成冷哼一声，目光投在聂存身上：“老聂，你有什么想法，不如说一说？”
“卑职奉陈长官之命，定当全力配合进行抓捕。”聂存提起陈迁，不由得身板都挺直。
“那就好。”
闻言，郭德成和秦小飒一对老兄弟互视一眼，这狗东西真是命好，攀附上子升兄弟这棵大树。
最好是真的死心塌地效忠陈长官，不然的话~~~
啧啧啧。
陈迁的手段，郭德成是了解的。
若有背叛之举，这位爷仗着跟戴处长是师生关系，可不会在乎聂存是什么狗屁副股长，他可是连党务调查处的区长徐兆麟都敢打的人，不把聂存凌迟活剐都算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