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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白商不曾想过,在马车里见过的那道黄绫折子,不过几日后,就在上京城中掀起了一场震惊朝野的轩然大波。
“告赈灾银贪墨案的折子搞得朝中人心惶惶,咱们庆国公府,如今快要成了大半个上京城贵胄们的眼中钉啦。”
戚家角院里,连翘叹气:“不愧是兄妹,长公子这惹事的本领当真与姑娘一般了得。”
“…?”
戚白商慢吞吞放下手中医典:“与我何干?”
“您?您就更厉害了,”连翘竖起拇指,“坊间比长公子那道奏折更惹议论的,就是二皇子和他的神医仙子了。”
戚白商眼皮一跳,暗道晦气,忙又垂回睫去翻医典。
“二皇子为寻这位神医,恨不得把城墙根的土都犁两遍??传闻中神医面覆云纱,妙手如仙,姝妍绝艳,冠绝京城……本来还有人说是二皇子得美人入梦,结果连凌永安那群上京纨绔也跟着帮腔,都说在琅园赏荷宴上亲眼见了一位叫满池风荷尽失颜色的医仙。”
连翘说着,将药茶斟好,放在戚白商医典旁的案几上:“贺喜姑娘,您现在可是上京人人求见一眼的仙子了。就连凌永安那个纨绔,近几日都茶不思饭不想地在京城中四处找您呢。”
“京中不缺热闹。”戚白商慢悠悠地拿碗盖轻拨药茶,“天大的事,用不上几日,他们也会忘干净了。”
连翘嘟囔:“就怕再过几日,平阳王府的聘礼都要被谢清晏送来府上了……”
手里最后一页翻完,戚白商合上医典,轻揉肩颈,像没听见似的:“最后几本医典,一同拿来吧。”
连翘无奈应是。
见连翘背影入屋,戚白商这才轻叹了声,有些头疼地拿手扶额。
不是要她的命,就是要她嫁人。
这谢清晏当真可恨……
偏偏如今她还有求于他。
那日投毒的胡姬落入琅园侍卫手里,即便两位皇子也不敢从谢清晏那儿要人,她一个闺阁女子,更是只能等着听信儿。
或许,兄长作为大理寺正……
“连翘,”见丫鬟抱着几本医典回到院子,戚白商问,“那件赈灾银案,还在兄长手里主理吗?”
“听说尚未决议,朝中正闹着呢。”
“…那兄长也无暇他顾了。”
戚白商轻叹,接过连翘手中的医典,垂眼大略一扫,她微微蹙眉:“嗯?”
纤白的素手顺着五本书一一点上去:“为何多了一本?”
连翘哭丧着脸:“姑娘,我也不晓得,兴许是我从庄子里多搬了一本医典……”
“不是医典。”
“啊?”
连翘一懵,仰头去看。
而戚白商已将最下面那本抽出来,摊在掌心。
“账册”二字清晰入目。
戚白商顿住,瞳孔猛地一缩。
【那夜在骊山,你救下那少年之后,他是否交给你一本书册。】
不久前,恶鬼面俯在她身侧,冰冷面甲下挟裹着煞气的话声再次回溯耳边。
这就是阎王收在找的东西?
那夜三方势力枉顾性命的搏杀,难道也是因这本账册而起?
“……”
戚白商指尖微颤,掀起不知几页。
那页入目便是一片名姓与数字,她匆匆定睛去看其中一列。
【侍御史关知吟】
【纹银:壹仟贰佰两】
【粟米:叁仟捌佰贰拾石】
【……】
“啪。”
账本被戚白商猛地合上。
她纤长五指死死压在那薄薄的一册上,像是里面藏着什么骇人听闻的祸世妖鬼、一不小心就会放将出来。
“姑娘?”连翘被吓了一跳,“您怎了,脸色如此难看?”
戚白商惊醒。
她记得那夜被少年挟持时,玄铠军中领头的另一位公子还一时情急脱口过:
【你别冲动,我们不是蕲州刺史府的??】
戚白商回神,声音微颤:“连翘,你方才说的赈灾银案,最初事发何地?”
“蕲州啊。”
“……”
戚白商只觉掌中薄薄的一本册子,顷刻重逾千钧。
原来谢清晏找的便是蕲州赈灾银案贪墨账本。
此案在朝中牵连甚广,如今朝野为之惶惶,这账本不只是烫手山芋、更是一道催命符。
该交出去?交给谁?
谢清晏?
若是交给他,账册是不见天日还是天下昭然?若是前者,那远在蕲州的万千流民便是枉死也难瞑目了……
戚白商一时心乱如麻。
半晌,她才攥着账册起身:“连翘,将它藏去我枕…不,藏进医典中。”
连翘显然察觉不对了:“姑娘,这本是什么?”
“不要问,”戚白商轻吸气,定下心神,“你记住,你从未见过这本书册。我们从衢州庄子带回来京的,只有四十九本医典。”
“…是,姑娘。”连翘也知轻重,接过账册,快步回了屋中。
等连翘回来,就见戚白商已经系上了覆面云纱:“姑娘去哪?”
“见长兄。我有一事,必须面禀于他。”
“那我也陪姑娘同去。”
“不,你去绯衣楼。”
“哎?”
戚白商放下盛着药茶的白釉刻花碗,回过身:“按约数,前两日遣你去绯衣楼中所问之事,今日也该有答案了。”
??
“她在查安家?”
骊山,玉良山庄。
谢清晏端起桌上的缠枝莲花纹天青釉盏,指骨抵着纹口一停,缓抬起眼。
“是啊,我也奇怪呢,”坐在梨木桌另侧,云侵月打着折扇,“安家与戚家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在朝中也从无往来。最多便是两家各有一女??征阳和戚婉儿,都与你有些渊源。”
隔着扇沿,云侵月将不怀好意的眼神撇过来:“她总不能是在为戚婉儿打探敌情吧?”
谢清晏半垂着眸,眉眼温润,指腹沿着釉盏轻慢划过:“有无针对。”
“并没有,我最初以为她是想查征阳与其母安贵妃,但细看过楼里呈禀上来的记录,堪称宽泛笼统。”
云侵月稍正经些,收扇支额。
“要不是戚家探子提前回禀了那个丫鬟去绯衣楼的事,这一问还真会混进楼里隐匿无形。戚家这位大姑娘心思缜密,可半点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啊。”
“那便去查她的来处,一身医术师从何人。”
“完了,又是个大海捞针的活儿。”云侵月摇头叹气,“不过,关于她为何要查安家,我倒有个猜测。”
谢清晏回眸望他。
云侵月摸着扇子,略有迟疑:“赈灾银案与安家,关系甚密。”
谢清晏长眸轻狭:“你仍疑账本在她那里。”
“是是是,我知你当日审问过她账本的事,世上也不该有人能骗得过你,但若是……”云侵月掐着折扇,拇指食指合拢在眼前比量,“万中之一呢?”
谢清晏低眸,眼前若有似无地浮现起那夜女子泪眸、缠着白纱的左手。
以及白纱下殷殷血迹。
云侵月道:“万一真是她骗过了你,账本就在她手中,那她顺着账本里的名录查到安家,可就是顺理成章了。”
天青茶盏叫那只修长如玉骨的手松开,谢清晏仰入椅内,长睫浅阖。
“若当真如此。”
云侵月在旁探头:“你要如何?”
“我已提醒过她,”谢清晏似遗憾,语气温柔清和,“她若再骗我,我亦救她不得。”
“……”
云侵月表情复杂地盯着他,靠回椅中:“怎么说呢,既不出本公子所料,又有一种你属实禽兽得令我高山仰止望尘莫及之感。”
谢清晏不作反应。
“算了,反正也只是猜测,一时半会儿查不到。”
云侵月摇了摇扇子,“说起来,你又带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骊山做什么?有出城这闲工夫,我还不如去招月楼找琴儿姑娘赏赏花呢。”
“查得到。”
“啊?查得到什么?”云侵月回头。
谢清晏袍袖一抬。
前方,堂外,董其伤正快步入了廊下,向正堂内走来。
“蕲州来的少年,今日辰时醒了。”
谢清晏疏慵散淡地垂眸,轻抚盏边,“账本在不在她那儿,一问便知。”
-
自从琅园投毒案后,戚白商归府,为了避人耳目,便再没离开过她那方小院了。
今日头回出来,去的又是戚世隐在的正院。
戚白商自己都觉着她和长兄之间似乎有几分惹祸的孽缘。
进到观澜苑,戚白商不自觉在东侧的曲折游廊多停了几息,她顺着前面的东北穿堂,望向了后院??
那是老夫人与婉儿、戚妍容的住处。
婉儿由宋氏陪着,如今还在谢清晏的琅园里休养。
也不知此刻如何了。
戚白商想着,视线里,两道女子身影正行经穿堂,从后院进了观澜苑。
“这两日府里私议,都说戚府倚仗着戚婉儿,定能攀上谢清晏这根高枝……连老夫人院里那几个丫鬟,都敢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出声的是个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戚妍容身后。
戚白商懒得敷衍她们,将身体一侧,藏进了曲折游廊的背阴处。
“戚婉儿?凭她妄想留住谢清晏?让她们做梦去吧。”戚妍容冷哼了声。
“可谢侯爷对您毫无回应,戚婉儿又确实在琅园住了好几日,按这个势头下去,她当真要比姑娘先得手了!到时候,二殿下更要看重她了……”
“嘘。”
戚妍容不满地训斥了声,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凭戚婉儿的身段和手段,如何斗得过我……便是谢清晏真看中她什么才女之名,要娶她为妻,那又如何?我可是要做太子良娣的人!”
“但戚婉儿毕竟是府中嫡女嘛,若是她议亲在前,”丫鬟诺诺,“您的亲事就只能排在她这个嫡女之后再举,风光都被她抢去了……”
“哼,当日怎么就没毒死她!”戚妍容嫉恨道,“还有那个戚白商,天生一副狐媚相!二皇子见了她腿都挪不动了!要不是她坏我好事,何至于此……明日便借探望戚婉儿的由头再去琅园一趟,我就不信了,谢清晏……”
听着那主仆二人嘀咕着远去,戚白商才从游廊折墙后走了出来。
“戚妍容与二皇子确有往来,再加一个有三皇子与安家撑腰的征阳公主……婉儿这桩婚,算得上内忧外患,狼环虎饲啊。”
戚白商轻叹,转进东厅的折廊,并下结论:
“谢清晏果真是个祸害。”
有账本这道催命符在手里,戚白商暂时也顾不上旁的,一心解决了此事,再提其他。
只是到了戚世隐房外,又遇到了前几日见的那个书童。
不过如今他们已经算是相识了。
“衔墨?”
“大姑娘,您怎么来了?”衔墨一见戚白商,面上愁容略淡,捧起笑容来,“是来寻我家公子的吗?”
“嗯,”戚白商望向书房,“长兄有事?”
衔墨将脸一拉,无奈:“是公爷过来了,正与公子训话呢。”
“……”
戚白商眼神凉淡下来。
她转身:“既如此,等他走了,我过些时候再来。”
“别呀大姑娘,”衔墨忙拦,“公子交代我了,以后万万不能拦您的,若是让他知道您过来又走了,定是要责我一番。”
说着,衔墨便引她入侧间:“姑娘,我去给您沏茶,请您坐在此间稍候。公爷与公子不会相商太久,一会儿就该出来了。”
“好。”
戚白商确实不想让那烫手的账册多在她院里躺一刻,便顺势坐下等着了。
只是衔墨还未归,原本还算安静的书房内,就忽然传来了叫戚白商陌生的男子震怒声音:
“……蕲州、岷州等灾地尽数归辖于兆南节度使陈恒,陈恒乃安太傅门生,这在朝野人尽皆知!你这一表若追溯到底,与参安家何异?”
戚白商缠着白纱的左手一颤,惊愕抬眸,望向了书房方向。
蕲州,兆南,安家?
这赈灾银案背后矛头所指,竟是安家?
难怪震惊朝野,满城风雨……
不知书房里戚世隐说了什么,庆国公戚嘉学的震怒声再提一节:“安家门生党羽遍布大胤,纵使你不怕,你可考虑过戚家?今日朝上安惟演之所以再三隐忍,是忌惮你嫡妹婉儿与定北侯谢清晏的干系!谢清晏一旦选了征阳而非婉儿,届时二皇子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救得了我戚家!?”
“……”
“你还要深查?再查下去,触及安家逆鳞,便是逼他们刀戈相向、鱼死网破!”
“……”
那账册竟是安家命脉所在。
戚白商再坐不住,起身向外。
然而很不凑巧,她这一出侧间,正遇上书房里的戚嘉学摔门而出,怒容满面:“早知养出你这般执拗脾性,悔不该叫你读什么圣贤书!你今日便在书房好生想想,究竟是要你一世清名还是我戚家满府性命!”
话说落地,庆国公拔步向外,迎面便撞见了退避不及的戚白商。
他脚步猛地一停,眼神错落在戚白商脸上。
那一眼里惊悸而动容:“望舒……”
戚白商回神,捏紧了指尖,几乎是硬逼着自己弯下膝去。
“父…亲。”
“…!”
戚嘉学眼神震骇,像一瞬大梦初醒。
几息后,他望向戚白商的脸色就变得复杂,厌恶而冰冷:“竟是你……谁准你入观澜苑的?”
在其身后,戚世隐阔步踏出:“父亲,白商是来寻我的。”
戚嘉学怒容回眸:“我不是早年便说过,不许你再与她有来往吗?”
“我与白商兄妹之谊,孝悌为先,何错之有?”
“你……”
戚嘉学正瞪着戚白商要发怒。
“公爷!婉儿、婉儿姑娘回府了!”
折廊内,一个小厮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停在廊下。
戚嘉学稍缓和了神色:“她身子弱,耽搁不得,送她回后院里,我晚些去看看她便是,在此咋呼什么。”
“不,不止……”
小厮指着府门方向,满面盛喜之色。
“还有定、定北侯??谢侯爷亲自送婉儿姑娘回来的,已入府了!”
“……”
两人身后,戚白商面色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