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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大堂里，兰氏和郭氏对坐，二人皆是一脸不忿。
“大夫人，这件事有些不妥。”
兰氏勉强定住气，唤了一声，福了一福，据理力争，“我知道这事是明昌伤了芸翎，可是，之前出了什么事还不清楚，也说不准是芸翎先惹急了明昌呢？毕竟芸翎的性子姐姐也知道，她...”
郭氏一时没理她，示意丫鬟们将芸绍远抱到另一个屋子喝奶。
待得房门关上，二人的声音绕过屏风，她才去主位坐了下来，气定神闲道：“明昌这孩子在府里住了也有几个月了，性子我知道。可是芸翎是我手底下长大的，性子我更加明白，她虽然有些跋扈，但别人不惹她，她也不会惹别人。”
兰氏维持着冷静：“您也不能太偏袒，这件事...”
“我没有偏袒。”郭氏目光淡视着前方，心底最后给兰氏留的退路被她彻底击溃。
她原本想的是，如果兰氏在她这儿好好赔个不是，她就不多追究这茬了。
别人家的侄子她也管不着，就让兰氏领回侧院，自己慢慢教去。
可兰氏的反应居然是跟她抬杠，还试图把错处推到芸翎的身上。
方才连吓傻了的二侄子兰明盛回过神来后的头一个反应，都是跑过来跟她说，是哥哥错了，大夫人您别生气，也别怪芸翎姐姐。
兰氏还不如这么一个几岁的小孩吗？！
郭氏深吸了口气：“你先告诉我，这将军府的后宅，是我拿主意的不是？”
“这...”兰氏面色僵了一僵，不得不低头承认，“是。”
“好，那这事便也由我来拿主意。”郭氏平淡地看向她，一字一顿地说了决定，“翎儿的伤，我找人好好给她治，留不留疤，我都不再找兰妹妹和侄子的麻烦。”
兰氏微微松了口气。
落入耳中的下一句，却是：“但明昌日后不能留在王府了，他说话做事太毒，别教坏了芸翎和芸柔还有绍远。兰妹妹这就给家里带个话吧，把人领回去，咱好聚好散。”
正晌午时烈日当头，兰家的大宅里一片死寂。
院子里响着板子声惨叫声求饶声，堂屋紧闭的大门内，兰家主母侯氏坐在八仙桌边，不住地流眼泪。
兰府里当家的二人，是将军府二夫人兰氏的爹娘，也是兰明昌的祖父祖母。
二人都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都盼着能趁女儿在将军府得脸，为整个兰家谋个好前程。
现下这桩事一出，当真扰得人心烦。
侯氏抹着眼泪道：“那也是你的亲孙子，你把人打死了，将军府就能多看你一眼吗？”
兰老爷在屋里踱着步子，听见这话，不由得停下脚，指着外面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小子就是欠打！在家里惯坏了他了，敢到将军府里去充大爷？你没听人说吗，那芸大小姐外人都知道，性子跋扈的很，谁也不敢惹，连七公子九公子都敬她几分。他倒好，把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直接让大夫人把他轰出来，丢尽了咱家的脸了！”
“他这么小，又是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侯氏据理力争，说着又拭了拭泪，“大夫人也是，我瞧她就是成心找咱女儿的茬儿。孩子打打闹闹的，多大点事，怎么府里就容不下咱们明昌了呢！”
“你可少说几句吧！”
兰老爷一屁股在八仙桌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气恼地敲着桌子。
“那是人家芸家的小姐！你满京城打听打听，芸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咱兰家还在乡下种地的时候，人家就已经为将为相，是万人之上了！你甭说这将军夫人是不是成心找茬，就算是，你想我怎么着？跟人家叫板那是把自个儿家往火坑里推！这事咱一个字都不能再多提了，真要帮忙，咱得送个懂事的进去替了明昌，日后帮着女儿，帮着大公子三小姐，其余的都是废话！”
他刚说完，这边下人来禀说兰明昌晕过去了，兰老爷摆摆手，吩咐扶回屋歇着，又道：“去叫明旗来，我跟他说说话。”
兰明昌和兰明盛是一母所生，都是嫡出，也是兰府的嫡孙儿，可兰明旗却是唯一一个庶出的孙子，性格沉稳，不爱说话，自然也不受到重视。
“明旗？！”侯氏一怔，“明旗哪儿进得去啊？当时送明昌和明盛进去，女儿和将军夫人都嫌烦了，女儿还说要跟大公子年纪差不多的，最多不超过五六岁，可明旗今年都十二了。”
“他好歹懂事，其他那几个外室养的，更不行。”
兰老爷想着那几个小孙子直叹气，“那几个再教教吧。你要知道，进了将军府，跟咱家孩子比高下的是芸家的女儿，那一般二般的人，本就比不过她们！”
侯氏便也不再劝了。
对京里头的普通人家来说，芸家这个姓往这儿一放，那就跟晴天霹雳没区别。
人家一个府里光丫鬟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当年皇上下旨赐婚了将军夫人，搁谁家都是要大贺一番的事情，这芸家却是全府冷静，有条不紊地按规矩把旨接了，把媳妇娶了。
不一刻，兰明旗到了，他进了门一揖：“祖父、祖母。”
“明旗啊。”兰老爷点点头，“来，你坐，祖父跟你说点事。”
......
将军府里，听说兰明昌离开，芸翎高兴的无法自拔。
不止是因为欺负她的人走了而高兴，而且，经过这次的事，芸年亦跟她说了好多话，倒还挺像个父亲。
芸年亦跟她讲，让她以后不用那么胆小，在府里遇着了什么难处，要及时跟长辈说。
“你是芸府里的大小姐，即便日后嫁了人，你也是府里的大小姐，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你记着，都是一家人，你不能出了事不跟我们说，我芸年亦的大姑娘是能受委屈的吗？”
芸翎被他说得打蔫儿，犹豫了会儿，走到他身旁道：“母亲怕我生事，跟以前一样四处惹祸，让我遇到事情忍着点，怕我惹父亲不高兴！”
“你不胡闹就好，你母亲用不着你小心到连话都不敢说。”
芸年亦笑了笑，揭开她头上缠着的白布看了看伤口。
“你已经够懂事的了，就算你真偶尔耍耍脾气，母亲和为父也不生你的气。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里有好事坏事都得说，别把自己闷坏了。”
芸翎听到这儿就放心了，她知道芸年亦这下是动真格的，见到别人家的熊孩子才明白自己姑娘的好，肯定不是说场面话诓她。
于是接下来几天，她都开开心心的，何如卿听闻她受伤了，特意来府里看望，都觉得她变化巨大，私底下问她：“你怎么回事？摔了个跟头摔机灵了？”
“本来就挺机灵的，从前强压着性子罢了。”
芸翎瞪了他一眼，正忙着手里翻看各府递来的帖子，这些天郭氏一直要照看弟弟芸绍远，府里的事情没人帮忙，她就自请帮母亲分担。
正忙着写回帖，听见何如卿发问她都没顾得上抬头，又写了两笔才想起来。
“你知道吗，兰姨娘那边，把兰明昌打发走了，又说送另一个替他进来，大概这两天就进府，你说逗不逗？”
何如卿正给自己倒茶的手一顿：“你答应了？”
“嗯？”芸翎一怔，抬头看他，“不然呢？我哪有这个权利拒绝？”
“看这件事闹的。”何如卿摇摇头。“依我看啊，这件事你还是去拒绝了才好，要不就算了，现下你们府里不是还有个兰明盛，有他一个陪着兰氏还不行，干嘛还让别人进来？”
“算了，我父亲和母亲都没说话，我说话反而觉得不好。”
芸翎写完了一页回帖，放到旁边晾着，又取下一封帖子来看。
“到底是兰氏的家人，我也不必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再说，日后这两个小的长大了，这边孩子多，兰姨娘那边的三妹妹就要显得寂寞了，厚此薄彼的不好。我还想着，等大弟弟和三妹妹再大些，就让母亲从外祖母家选几个姑娘进来陪他们呢。”
兰氏那边孩子最少，不像正院一样热闹。
她人又阴狠，芸翎时常觉得三妹妹在她身边，迟早会受委屈。
若不是三妹妹还小，离不开生母，郭氏这边也实在养不动，更何况两个双生子都给夺走了实在有些残忍，她真想狠狠心，就让母亲郭氏抚养三妹妹，免得三妹妹日后变得跟兰氏一个样。
芸翎边想，边又看完了一封帖子，执笔蘸墨准备写回帖，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袖子。
“小王爷，你干嘛？”她躲开他的手，靠到靠背上，“王爷说话就罢了，别上手，我这儿还有几十封帖子要看。”
年关渐近，各府的交情都忙的很。
他嘿嘿笑着，走到身边来：“我听说芸妹妹不想嫁人？难道就甘心这么做一辈子老姑娘？”
芸翎看着他，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意思。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伴，她对何如卿也增添了许多好感。
尤其是得知以前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黑衣人，就是何如卿之后，她心中更加起伏不定。
看了他一眼，娇嗔道：“我就愿意做老姑娘，又能怎么样？”
何如卿连忙道：“那我就愿意娶老姑娘，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