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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菁菁说到做到。
她都没在医院食堂吃早饭,直接跟着大部队回纺织厂去了。
谢广白今天还得去给饭店的人上急救培训,和他们一道走出了医院大门。
等公交车的时候,突然间有人想起来问:“刘向阳真瘫了吗?”
“那还有假。”她旁边的工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看丰要武以前一直追着他,死活不撒手的。现在丰要武都不要他了,那他肯定是好不了了呀。”
说实在的,大家挺佩服丰要武的心理素质的。
不管刘向阳怎么冷脸,怎么追着叶菁菁死活不放弃。
丰要武都不当回事,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她好象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笃定了,无论刘向阳如何闹腾,最后都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现在,刘向阳是翻不动了,只能乖乖躺着了。
可惜她不稀罕了。
最开始询问刘向阳的纺织工,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刘向阳也怪倒霉的,年纪轻轻就瘫了。”
要说愧疚的话,在场的工人还真没有,大家只是遗憾而已。
毕竟这件事情就像踩踏一样,要怎么断定凶手?
终于有人想起来,大夫就站在他们身边。
田宁好奇了一句:“谢大夫,刘向阳现在到底怎么样?“
谢广白摇摇头,十分审慎:“不好说,看后面恢复吧。”
其实如果是偏瘫的话,后面还是可以靠针灸的改善的。
他爷爷有个老病号,就是脑出血的后遗症,偏瘫。
后来持续扎了大半年的针,他情况好转了很多,身体都恢复知觉了。病人和家属特别高兴。
但谢广白不打算多这个嘴,做这个推荐。
摆明了刘家父母对他没好脸,估计他说什么,人家都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公交车来了,谢广白跟着他们一道坐车去纺织厂。
因为昨天傍晚,他把自行车丢在纺织厂食堂门口了。
大家跟他打完招呼,赶紧冲到食堂吃早饭。
今天他们还得加油,赶紧把语文资料给啃下来呢。
叶菁菁要了肉丝面,呲溜溜嗦面条的时候,薛琴跑过来了:“哎,你们可算回来了。”
“给!”
叶菁菁赶紧拿出问谢广借的包。
里面装着语文资料,和他们昨天刻的蜡纸呢。
“赶紧印出来吧,预考没几天了。”
薛琴跺脚,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个呢,赶紧的吃完了,跟我走。”
“干嘛?”叶菁菁莫名其妙,“现在还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的吗?”
“厂里要跟你们谈判呢。”薛琴无奈极了,“说你们破坏生产,要给你们处分。”
这话当真捅了马蜂窝。
正在食堂吃饭的工人们,集体跳脚了。
甚至连不打算参加高考的人,听到厂里的决定,也不高兴。
考大学是好事儿啊,除了那种特别坏,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以外,正常人对力图上进的人,都保持着善意与敬佩。
尤其是学习方面。
可以说,学生是最容易感受到社会善意的人群。
现在厂里这样没完没了,未免太过分了点。
还吃个屁的早饭!
工人端搪瓷缸子的端搪瓷缸,拿饭盒的拿饭盒,集体雄赳赳气昂昂,又杀去了行政楼。
有一说一,昨天的悲剧并非风过无痕,大家还是吃到教训的。
起码这一趟,没有人再往楼上挤了,大家都是规规矩矩地围观。
薛琴作为临时上任的团委副书记,青年干部代表,被领导们委以重任,推出来,站在楼梯口的中间,安抚大家情绪。
“同志们,这一回厂里是想跟大家好好谈谈,看能不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影响生产,也不耽误大家学习。”
工人们发出嘘声。
这话实在太假了,他们又不可能把自己劈成两个人用,怎么可能一边复习高考一边工作呢。
但工人不是没良心的存在,他们领薛琴辛辛苦苦地给他们准备资料,又去职工子弟学校借教室给大家学习的情,到底没对她横眉冷对。
可薛琴也不敢蹬鼻子上脸,她只露出一个苦笑,央求众人:“那大家选五位工人代表吧,跟领导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地谈。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说话,领导也听不清楚我们想说什么。”
摸着良心讲,薛琴是真反对厂里不认加班的事。
理由非常简单。
工人夜校是她的政绩,今年的高考就是她要打响的第一炮。
毫无疑问,如果他们纺织厂能够在高考中力拔头筹,考出一堆大学生来,那他们工人夜校的招牌立刻就硬了。
但这话,她不能对领导说呀。
一说就是没大局观念,严重缺乏集体主义精神。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工人代表们,让他们激情发挥,成功说服厂领导。
“谁想当代表,举个手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什么人动弹。
集体行动的时候,身边的同伴能给自己勇气,所以他们才能无所畏惧。
换成个人出击了,就成了出头的椽子,说心里不打鼓,那是骗人的。
就算有人豁出去了,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们也怕自己嘴巴不利索,叫老谋深算的厂领导牵着鼻子走,反而耽误了全厂高考生的大事。
薛琴不得不点名:“叶菁菁,你要不要来?”
叶菁菁没推辞,只开口道:“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算我一个吧。”
“不反对不反对。”
工人们激动得要命。
如果说谁最有资格当代表,那必须得是叶菁菁啊,人家脑袋瓜子转得多快呀,不容易吃亏。
有她带头,陆陆续续又有三个人站了出来,凑成了四人小组。
但第五个人??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都觉得自己难以胜任。
“要不算我一个吧。”
这声音当真算是平地起惊雷了。
不是因为说话的人勇气可嘉,而是说话的对象,是马向东。
老天爷哎!
要说现在整个纺织三厂谁最恨高考,全厂职工都会投票给马向东。
他是想参加高考,但被判为是跟四个人帮有关的“三种人”,让人剥夺了高考资格。
他不恨高考,谁恨?
薛琴都傻眼了,脱口而出:“可你不参加高考啊。”
马向东唇角微扬,意味深长道:“所以我才最适合当这个工人代表啊,我代表的是不参加高考的职工。”
“可以可以。”厂长终于从办公室里头出来了,点头敲定,“就你们吧。”
他又催促众人,“当班的同志,赶紧回去上班,不要耽误生产任务。”
大家伙儿又发出嘘声,压根没几个人动弹,全在外面守着,好及时掌握第一手消息。
厂里当真挺重视这次谈判,选择的谈判地点是会议室。
平常决定厂里大事的小会,都是在这里,由厂领导班子召开。
现在,一水儿的领导,包括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陶科长除外),以及各个车间的主任,把整个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剩下五个工人代表,在他们面前,显得无比孱弱,完全落于下风。
叶菁菁上学时,作为学生代表,跟学校食堂干过架,哦不,是辩论过。
现在,她觉得也没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大大方方地落了座。
其他三人都有点紧张,倒是马向东,不愧是受过大领导接见,见过大场面的人,压根无所谓。
大家一坐定,厂长就眉头紧锁,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叶菁菁,声音严厉:“叶同志,你认为大家耽误生产,一心扑在高考上,只考虑个人命运的行为,正确吗?”
叶菁菁面容平静:“我认为,高考关系的不仅仅是个人命运,参加高考是在接受祖国的挑选,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是政治上追求进步的表现。”
厂长冷笑:“你们强行休假不生产,还光荣咯?”
叶菁菁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说:“当初厂里定下来加班政策,是为了方便职工自行调节休假时间,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职工用加班休假,有没有违反厂里的规章制度呢?“
办公室的林主任拉下脸:“这不是违不违反政策的问题,这是讲不讲觉悟的问题!”
叶菁菁面不改色:“我们工人一直都非常有觉悟。厂里要求加班加点的时候,甚至有工人为了加班,连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请问,谁可以说这样的工人没觉悟?”
集体不能一味要求个人牺牲,而不顾个人利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集体的利益,究竟代表的是谁的利益?
对面的领导们,一阵语塞。
还是六车间的主任孔素梅,作为她的主管领导开了口:“所以要继续讲集体主义精神啊。现在是生产旺季,天上下刀子都不能停下来耽误生产!”
叶菁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难道厂里就没停下过生产吗?我记得很清楚,最近几年,厂里都有好几次停下生产任务,搞集中学习来着。
现在我们响应国家号召,积极学习参加高考,有什么不对呢?”
会议室里,突然间响起了一声轻笑。
马向东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可能各位领导贵人多忘事,我来帮大家好好回忆一下,究竟是哪几次集中学习?
就说说去年四月份吧,清明节那会儿,我记得厂里就停工搞学习了,学了多长时间来着,我记得都学了哪几份文件来着。”
在场的领导们,瞬间脸色好看不起来了。
如果这话换一个工人说,领导干部们的反应还不会这么大。
但说的人是马向东啊,马向东是谁?是跟那四个人有牵扯的“三种人”。
一场持续十年的运动,中间荒唐的地方多了去。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前脚风光无限人人追捧的大人物,用于后脚锒铛入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比比皆是。
去年清明节发生什么了?全国皆动的大事呗。他们学习他们批评,也是中央引导的嘛。
只是现在这些东西拿出来,就是打他们的脸。
马向东还阴阳怪气:“我看那时候我们厂里学的很热情啊,领导们都是带头学的。我想想看,我们都学了些什么。”
“好了!”厂长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有些事情是不能深究的。
革命是一场席卷全国的运动,八亿人民,能有几个置身事外?
细抓的话,谁敢说自己完全没有小辫子?
早知道这个马向东是针对他们来的,无论如何,厂长都不会让他当这个工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