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小说网】biquge345.com,更新快,无弹窗!
武馆里。
小程青局促不安地站在馆主面前,紧张地闭着小嘴,双眼紧紧盯住武馆的木板地面。
馆主背手绕着他的小身子转了一圈,站定在他跟前,道:“你就是阿周说的那个小孩?”
雄浑有力的声音震得程青的小身子抖了三抖,小程青赶忙闭眼镇定心神,咽了口口水,强压住颤抖的紧张之意道:“回,回馆主的话,正是我。”
馆主见这小孩强装大人的样子,不由得心下觉得有些好笑,知道自己吓着了孩子,便刻意放缓了语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馆主的话,我叫程青,今年八岁了。”程青说完这些,赶忙抬起头来,双拳捏紧,加快了语气道:“馆主您别看我只有八岁,再有四个月,我就九岁了!而且……”小程青又咽了口口水,接着道:“而且您别看我个子小身体小,我可能干活儿了,在家里,挑水劈柴烧饭,给外婆熬药,这些我都做得的!”小程青生怕这馆主嫌自己年龄小,怕自己不能干活,吃不了苦,回头再变了卦,将自己赶回家去,赶忙急急地接话。
“嗯……倒也没些什么太苦的活儿。既然家务你都做得来,那便不是什么大问题。”馆主继续道:“咱们镇子,是烈炎国的边陲镇子。所以这武馆,是国家出了资,才建起来的。来这里学武的年轻人,除了自身有爱好,想要强身健体的以外,大多都是想要报效国家,将来去都城参军,上战场保家卫国的。这,你可知道?”
“程,程青不知!若是如此,我也想要学武,想要上战场,保家卫国!”小小的孩子,声音还很稚嫩,说着这些话语的神情却是十二万分的坚定,仿佛自己从今之后,便为此而活了般。
馆主不由震了震。
他开始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了。
再回头想想自家那个阿大,这熊孩子,仗着自己是武馆的人,老缠着师傅教他一些功夫,自己又不用心学,只学到一些三脚猫功夫,整日里在镇子淘气胡闹,真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再看看眼前这孩子,比阿大还小个两岁,却是如此勤奋懂事,真是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啊……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平日里将武馆的卫生打扫干净,将大家的武服、武馆的道具、护具都收拾整齐,帮着厨子打打下手,为馆子里的人做做午饭,便是你的日常工作。这些工作都能做好,你便可以随时来到练功处,向师傅讨教,我会叮嘱他的。一日一个铜钱,还管中午饭。愿意吗?”
“!愿意,愿意!”小程青不曾想这馆主人这么好,不仅爽快便同意他在这里工作,甚至马上允许他可以习武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自己的运气竟会如此好!此刻他恨不得跪下给馆主磕两个响头了,可爹爹从小便教导他,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若真要跪,便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只得感激地仰头盯着馆主,面上的神情看了,叫人不禁动容。
馆主轻笑了笑,似乎明白这孩子心中所想,转身背着手,便离开了。
“谢谢馆主!!!!”小程青望着馆主的背影,大声喊道。
馆主的嘴角,又向上扯了扯。怎么办,他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啊。若是他能同阿大日日玩耍,只怕阿大也是要渐渐学好喽!馆主心中这样想着,赶忙又加快了步伐,准备去寝室将这贼小子揪起来,看看小程青是如何做活儿的。
“臭小子,起床了!”馆主很快走到寝室推开门,雄浑的声音在儿子阿大耳边如同炸雷般响起。
“哎呀爹~才什么时辰嘛,让人家再睡会儿呀!”阿大从未这么早醒过,此刻虽然被爹爹吵醒,却是不情愿地眼也不睁,用小手揉着眼睛,小身子不满地在床上扭来扭去。
“臭小子,都什么时辰了?别人都起来工作了,你还睡到日上三竿?同样是小孩,看来今后真是不能惯着你了!”平日里馆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到了小程青,他尘封在心目中那个完美儿子的形象被瞬间激发了出来,恨不得阿大立马便能变成程青那般的懂事。
话音一落,馆主便掀开被子,一把将儿子从被窝中提了出来。
阿大哪经历过这个,瞬间被吓得清醒了,悬在半空中呆呆地望着自己平日里眉目还算慈善的爹爹,不知此刻他的凶神恶煞是从何而来。
“醒了?”馆主用鼻孔哼出的声音,冷冷问道。
“……是,是,是爹,儿子醒了,您快放儿子下来吧!”阿大这才反应过来,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对自己爹爹求饶。
“哼。”馆主冷哼一声,将阿大双脚朝下,立在了地上。
“爹,您这是~?”阿大惊魂未定,赶忙装作低眉顺眼的模样,瞧着自己的爹,小心翼翼地询问。
“从今日开始,你必须卯时便起床!用过早饭,便去大厅找那个新来的程青,同他一起打扫武馆卫生!他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日日跟着他!”
“什么!爹,为什么啊?”阿大双眼向上一翻,顿时变成了白眼,凄厉地喊了一声。
“哪来什么为什么。”馆主吹胡子瞪眼望着儿子这不学好的样子,气又不打一处来:“要你去,你便去。我会日日询问你的情况,只要有一个人说你没做到,你的小屁股蛋,便少不了一顿板子!还有,你那些狐朋狗友,今后不要再一起玩了,别把人家好好的孩子给带坏了,别人爹娘若是找到我,我这老脸可是没处搁!”馆主一口气将自己的要求说完,见儿子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气更盛了,对着他的脑门便是一个爆栗。
“哎呦,爹!”阿大猛然吃痛,心中顿时委屈。爹爹平日里无比疼爱自己,今日这是怎的了?算了,他要去看看这程青,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叫爹改变如此之大!
“知道了爹,孩儿这便去!”阿大终于反应过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还是在自己爹爹跟前。这几日且听他的,后续再想法子逃开这莫名其妙的管制吧!想到这里,阿大如脚底抹油般,双脚开溜了。
“对了爹,”刚一跑开两步,阿大又赶忙回头:“爹,那个程青,此刻是在大厅里对吧?”
“嗯。”馆主见儿子还算识相,阴沉的脸不由得又缓和下来,冰冻的语气也稍稍带了一丝温度。
“好咧!儿子这就去找他!一整日跟着他,他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说罢,阿大赶忙拿起架子上的衣衫,边跑边穿,继而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哎!”馆主望着儿子跑没跑相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都怪自己,平日里将这孩子骄纵坏了。只希望他与程青日日在一起,便能学好吧。
武馆练功厅。
此刻还是辰时中(早上8点),学武的学生们大多到辰时末(早9点)才来,练到午时中(中午12点),方才离开,回家吃午饭,待睡上一个午觉,再由申时初(下午三点)练到酉时中(下午6点)。所以此刻武馆大厅空空荡荡的,只有程青一人。
他看着管事的张叔为他拿来的抹布与水桶,再看看武馆里这些供练习使用的各式各样的木桩,心中不由得兴奋起来。
只见这练功厅地面有两层,低的那层,是普通的石板平地,由三级木质台阶连接着上方一层练功地板,地板由平整的细长条木板拼接而成,因着经年累月的摩擦练习,这些木板地均在初升的阳光下,散发着一层匀匀的油质光泽。但从这光泽,便能看出在这武馆中习武的人刻苦之程度。
小程青迈着小小的步子,走上木板练功层,走向四周用来练习手臂格挡与腿上功夫的木桩。
这些木桩,中心均是又高又粗的圆形桩子,足以高到成年人面部的位置。从中心开始,向四周延伸出高低不等的稍细些的细圆形长条木桩,用来为胳膊、双腿变换位置,练习格挡与速度而存在。
这些圆形木桩底盘无一例外被装上滑轮,均能够原地360度旋转,这样练习的人就可以只是站在原地训练上肢,而无需围着木桩来回跑了。
小程青选了一条矮些的,约莫是成年人使用的练习腿上功夫的桩子,推推搡搡几番后,被木桩打了脸。
“哎呦!”小小的孩子就这样吃痛,眼泪花瞬间聚集在眼眶中,站在原地捂着瞬间红肿的面颊,心中气愤,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真是个笨蛋!”一阵嘲笑的童声打破了小程青的惆怅,他转头过去望向门口,只见阿大已不知何时,悄然用背部靠立在门框上,双手在胸前交叉,腿部也不站直,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中满是戏谑,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小程青。
“你,!你是谁!”小程青索性也不管面前的木桩子敌人了,气呼呼地走上前来,站在两层地板的连接处,气哼哼地指着阿大。
“我?我当然是这个镇子里混天混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连鬼见了都害怕的,你阿大爷爷了!”阿大不屑地瞟了小程青一眼,将这小孩的怒火完全无视,一边趾高气昂地自报那些他自创的专门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名号,一边扬着头,神气活现地用左手大拇指横扫了一下自己的鼻孔,期望程青能就此害怕,放他一条生路,好叫他又能去镇子里做那些欺负小孩,令他欢乐的事情。
“阿大?”小程青歪着头,摸住下巴想了一会儿,继而面孔摆正,满脸都是喜色地跑到阿大跟前。
“阿大哥哥!”小程青抓住阿大的胳膊,轻轻摇晃,一边满面童真地对阿大说道:“阿大哥哥,既然你这么厉害,神啊,佛啊,鬼啊的都害怕你,那你能教教青儿吗?青儿方才叫那木桩子打得脸好痛呢!”小程青边说着,泪花边在眼中闪着,一边将自己被木桩碰肿的面颊凑到阿大眼前,接着委屈道:“你看,阿大哥哥,这里都肿了呢,青儿好痛!”
“咝~”阿大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碰上这么个主儿。原本他以为这程青是何方神圣,来练功厅的一路上都忐忐忑忑,心中七上八下的,生怕就此叫这程青死死绑住,没办法去镇子里做他的混世小魔王了。谁知轻手轻脚来到练功厅,竟见是个比自己还矮的娃娃,正在全神贯注同那些成年人用的木桩子做着搏斗。阿大原本还心想自己遇到对手了,谁曾想这小屁孩手下竟然一点儿功夫也没有,愣是叫那木桩子把脸给撞肿了,这才觉得好笑,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原本又以为,嘲笑过后,这小孩怕是要被吓住,从此躲他躲得远远儿的,自个儿正好找个借口跟爹爹说清,这孩子不喜他,还是算了;甚至可能这孩子因为害怕,便自己找爹爹去说了,那更好,省得自己还得罪老爹。
脑海中千琢磨万琢磨,阿大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叫程青的,竟是这么个主。被嘲笑了也不生气,见自己自报名号竟然也不害怕,甚至主动跑到他跟前来示好,求自己教他。而这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竟然还带着那么一丝崇拜……
这可叫阿大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闯荡摩诃镇这么些年,他可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主儿。
“啊!”阿大抱住头发狠命地揉了揉,揉完了,抬起头又对上小程青渴望而崇拜的眼神。
“好吧!”阿大无奈,终于似下定决心般,就此认了这可爱的小弟。
“来,跟我到这儿来!”阿大用指挥命令的口吻走在前头,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练功地板。小程青听了,赶忙拔开步子跟上。
阿大走到靠中间的纸窗一侧,停了下来。
“你瞧。”阿大一边示范着,一边回头看小程青的反应。只见他求知若渴,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的胳膊,阿大不禁心中一阵心满意足。
“这边几条木桩,才是给小孩儿练的。方才你碰的那根,是给大人练的,爹爹说咱们要十五岁以后才可以用呢!所以难怪你会被撞啊!”阿大一边儿舒展着自己的胳膊、双腿,与木桩做着搏斗,一边口中微喘地说道。
只见他出手出脚迅速利落,可惜虽有速度,力量却是不足。不过糊弄程青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倒是完全够用了。
“哇……”小程青兴奋地看着木桩在阿大哥哥手底下飞来转去,此刻对阿大的心中早已充满了浓浓的崇拜,他似乎已经能看到自己将来可以和阿大哥哥一样厉害的画面了!
几番示范过后,阿大停下了双臂,转动的木桩也逐渐停了下来。
“好了,你看,便是这样,你来试试!”
“嗯!”小程青肯定地对阿大点点头,阿大侧身让开位置,好叫小程青站在木桩跟前。
“呼!”小程青口中喝出一声,继而对着木桩就是一通乱揍,打得木桩哗哗作响,可算出了方才那口怨气。
“哈哈!阿大哥哥,是真的啊,你可真厉害,阿大哥哥!”小程青应对孩子用的木桩,此刻便显得得心应手多了,虽然速度快了之后,有几下险些又被撞到脸,可最终也只是险些。
“嗯。嗯。不错,孺子可教也!你几岁?”阿大一副师傅般的小大人模样,学着爹爹将手背在身后,故作严肃地问道。
“阿大哥哥,青儿八岁了,你呢阿大哥哥?”程青眨巴着圆圆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阴影在脸上一闪一闪。
“我啊!我今年十岁了!既然我比你大,那以后,我就是你师傅了,你跟着我混,哦不,你跟着我习武,保证你打遍天下无敌手!”阿大得意洋洋地对着小程青宣告自己的身份。
“好,阿大哥哥!不,阿大师傅!”小程青兴奋起来。没想到他第一天来到武馆,便有了师傅。虽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师傅,不过好歹,他又有了朋友。
“啊呀遭了!快来不及了,地还没擦呢!”小程青拜完了师傅,这才想起自己连卫生都还没搞,赶忙对阿大说:“师傅,青儿该搞卫生了,师傅快出去吧,别叫灰尘呛了眼睛!”说完,程青便跑到水桶边,将搭在上边儿的抹布浸湿,拧干,跑到木板地上,跪着从一头到另一头擦起了地。
阿大看了看小程青,突然心中有些难过。同样都是孩子,程青比自己小,却要日日早起来武馆做工,做些搞卫生,打杂的活计,来养家糊口。再回看自己呢?似乎整日除了打架闯祸,从来就没让爹娘省心过。
想到这里,阿大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木桶边,拿起另一只抹布,学着程青方才淘抹布的样子,浸水,拧干,走到练功厅的另一头,与程青一道儿,擦起了地板。
“师傅,你这是干什么?这是青儿的活计呀,师傅不用帮青儿的,青儿自个儿能干。”小程青见了阿大的举动,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问道。
“……少废话,两个人一起干,能快一点儿。”阿大头也不抬,手中的活亦是没停。
倒是小程青,望了一阵阿大,这才心中满是感动地继续工作。
我真是太幸运了,来到摩诃镇,遇到的都是对我好的人……我必须加倍努力工作,认真学武,才能对得起这些待我好的人!
小程青一边儿埋头擦着地,一颗晶莹的泪珠蹦在木地板上,他赶忙用袖口擦去泪水,接着干活儿。
不知不觉踱到门口的馆主,见这两个孩子一片欢声笑语地在一起擦地,心中甚是欣慰。
“看来,我这个决定,真是没做错啊。小青儿,谢谢你来到我们武馆,欢迎你。”馆主自言自语着,背手离开了。
这日一早,阿大刚刚陪程青擦完地,程青去倒污水,他则走到武馆门口,对着初升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老大,我今儿在东市看了个玉坠子,真是漂亮,可我兜里钱不够,不如老大你带咱兄弟几个去把那玉坠子抢了来吧?”平日里跟阿大最亲近的小六子驼着腰背,嬉皮笑脸地迎上来。自从前几日开始,这阿大老大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般,也不带兄弟几个出去玩了,今日他一定要好好来探探阿大老大的底。
这些孩子,大多是摩诃镇中商贾老板的小孩,家中不说多有钱,但亦是衣食无忧的。可惜他们的父母只忙着做生意,根本无暇顾及孩子的管教,有了事情只知道拿钱来削减麻烦,所以尽管孩子们在阿大的带领下调皮捣蛋,做些偷鸡摸狗,欺负老人小孩的事儿,别人找上门来,他们也只是花钱消灾。久而久之,这些孩子们有了父母“撑腰”,便愈发有恃无恐了。年岁本都已到了上学堂的时候,可是他们偏偏又只爱玩,爹娘拿自己的孩儿也是无招,便只得日日祈祷这些小崽子别给自己惹出什么大事来。可就从前几日开始,他们每次来找阿大老大玩,都被他以各种借口哄走。
阿大睥睨望了一眼小六子,又回头想了想此刻应该已经去厨房劈柴的程青,鼻孔中冷哼了一声,道:“你家中又不是无钱,为何便要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那卖坠子的老板讨个生计也不易,不管你将那坠子是偷了抢了,总之是让人家损失了,老是这样,好么?”
“……”小六子奇怪地望了阿大老大一眼。从前说起这些事情,他总是最兴奋,第一个冲在前头的,就连他们这些小跟班小随从,小六子,阿柱,锅子,小墩毛,王肉,人生中第一次偷东西,还是阿大带着去的呢?如今这可是……
“老大,”小六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平日里不敢对阿大说的话,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说出口。若他此刻不说,只怕他们这个小团体从此便要分崩离析,大家在这摩诃镇里,便再也没有什么乐子可寻了。
“平日里您可不是这样的,再说,就算咱们把东西抢回来,那老板又不是不识得咱,那钱……他回头可以找我爹要呀!”小六子叉着腰,对着大太阳翻了个白眼,狠地把牙一咬,索性接着道:“平日里,老大说怎么干,咱兄弟几个就怎么干,这么些年就这么过来了,老大您可不是中了什么邪,如今不要咱这几个兄弟了?”说着,小六子便拿袖口擦了擦眼角似要挤出来的泪滴,一边透过眼缝悄眯观察着阿大的反应。
“哎。”阿大无奈地看了看东面正红火的日头,心中略微柔软。可他再一想这些日子,日日早起来到武馆打杂的程青,心便立马又硬了起来。
“六子,”阿大右手抓上小六子的左大臂,用少年老成的语气,叹口气道:“六子,从前,我们衣食无忧,爹娘宠溺,我不知什么叫做生活的艰辛。可如今,有个人,他让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原来除了咱们外,还有无数的人,艰难地在这世间挣扎,只为求得一线生机。你能想象吗?年龄可以做咱们弟弟的孩子,日日卯时便起床,照顾家中唯一的亲人,——那个卧病在床的祖母;而后自己匆忙扒几口饭,便在辰时赶到武馆,打水,擦地,劈柴,帮厨房伙头打下手,还要负责给大家烧水,泡茶,发擦汗巾,照顾好来武馆的每一名学生……闭馆后,他要日日清洗擦汗巾,保养武具,为第二日的开业做准备……你能想象吗?这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每天要做的事情!他尚且能够为了家人,为了生活,如此努力,咱们这些可以做哥哥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孝敬父母呢?你去告诉大家,从前那些捣蛋事情,我阿大是不会再做了。”说到这里,阿大的眼中也闪着晶莹的泪花。他一边用双手捏紧小六子的双臂,一边盯着他的眼睛,接着道:“若你曾经当我是老大,六,听哥的话,回家去,好好念书,孝敬父母,多帮帮镇子里困难的人……”
“我不听!老大你变了!”小六子猛地挣开阿大捏着自己臂膀的双手,疯狂地喊道。泪水早已浸满了他的面庞。
他并非是因为同情程青的遭遇,而是没想到,一个才来武馆一周的八岁孩子,便能从此改变老大,叫他们这个团体解散,叫老大置兄弟之间几年的情谊与不顾。
小六转过身去,刚跑出两步,便回头恨恨地瞪了阿大一眼,继而转过头,边擦眼泪,边往家的方向跑。
整整一个上午,小六便在自家厅子中唉声叹气,茶饭不思。
“六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阵急促而紧凑的脚步声。下人还来不及通报,这群孩子便已兴冲冲地跑到了小六子面前。
“啊,你们来了啊。”原来是阿柱,锅子,小墩毛和王肉。小六子垂头丧气地整个人蜷在宽大的靠背椅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几个孩子奇怪了,围着小六子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六个,你见到老大了吗?”
“对呀六哥,老大怎么说?”
“老大肯定是约了时间,六哥你说,是不是晌午吃饭前?”
“六哥,”
“哎呀你们别吵了!”小六子心中的火正无处可撒呢,这些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他双拳猛地砸在腿上,继而抬起头,蹭地一下便蹦到了地上。
“我见着了,他为了个八岁的杂工,不要咱们兄弟几个了!”
“啊?”
“啥?”
小六子这话一出,所有孩子都傻眼了,面面相觑地望着,鸦雀无声等着小六接下来的话。
“六,六哥,不要咱兄弟了,是啥意思啊?”王肉怯怯懦懦地问道。
“就是,他说以后改邪归正,要好好孝敬父母,还要咱们好好读书,也孝敬父母,还要帮镇子里的那些可怜人!”
“呼~”小六子此言一出,所有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似不认识、没听懂般望着小六子。
“老大,他真是这么说的?”待反应过来后,锅子问道。
“咚!”小六子踹了锅子一脚:“我骗你干啥!他今后不会和咱们一起了!”小六子恨恨地咬着牙,忍住马上哭出来的声音,撇了撇嘴,继而马上低下了头。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捏着衣角,整个厅子陷入一片沉默。
“不行!”阿柱扬起头,说道。
“这么些年的情意,哥几个怎能说散就散了!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去会会这个八岁的娃娃!”
其余人相视一眼,反应过来似的,纷纷跟着道:“对,一定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让老大为了他,都不要咱兄弟了!”
“没错儿!”
“走,咱们这就去!”
武馆外一角。
“老大肯定会跟下人说好了,不放咱们进去。这样,阿柱,你去门口捣乱,把他们引开,咱们趁乱进去,给你开偏门,你从那儿进。记得,机灵点儿!”兄弟几人探头围在墙角,小六子一边心中-盘算着计划,一边对身边的几个孩子低声道。
“好!”阿柱得令,立马从墙角闪出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悠悠闲闲地踱着步子,向武馆门口走去。
守门的下人见是阿柱,立马嬉皮笑脸,点头哈腰道:“哟,柱子少爷,什么风可把您给吹来啦?”
“哼。”阿柱没好气地瞪了二人一眼,继而慢悠悠道:“你家少爷几日不见了,我想他得很,便过来找他了。你们,还不给我让开?”
两个下人互相对望一眼,接着,其中一人满脸堆笑道:“柱子少爷,不是小的为难您,只是……”
“只是什么?”见下人没再往下说,柱子便扬起眼角,瞟了他们二人一眼,接着问道。
“只是……少爷吩咐了,以前的那些玩伴少爷,他不会再见了,也让我们守好了门,别……别将几位少爷放进去……”另一守卫,唯唯诺诺道。
“哼!”阿柱猛一跺脚,将二人吓了一跳。继而,阿柱抬起脚步,向二人猛冲过去,似要冲破二人的阻拦,非要进入这武馆般。
“啊!”守门的两个下人一惊,赶忙离开门口,上前两步阻拦,同时又怕手中的武器伤着了阿柱,三人霎时间便纠缠在了一起。
阿柱口中一边叫骂着,一边与两名下人撕扯纠缠。守卫虽是大人,可终归只是下人,阿柱也是摩诃镇有名的小魔头,爹娘则掌管着摩诃镇的米面粮油生意,他们可实在得罪不起,否则,去了铺子中,不给他们卖这些物件,便无法养活家人了。所以二人也不敢使力,只是用身躯阻拦着阿柱的去路,任由他撕扯自己的衣袖胳膊,踹着自己的双腿。
小六子见时机已到,左手在脑边一挥,低声喝令道:“走!”
说罢,小六子猫着腰,贴着墙壁,身形迅速向前,其余人等紧随其后,一行人顺利进入了武馆,直冲内院而去。
慌乱撕扯中,阿柱见兄弟几个已顺利进入武馆,待他们身形消失,他便不再撕打两名下人,反倒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老大不要我们了!这么些年的兄弟情谊,他说散……便散了!呜呜呜呜呜!真是无情无义!”阿柱眯着眼睛嚎啕大哭,丝毫不管过路人的眼光。
两名守门的下人见此情状,心中亦是不太好受,毕竟从前,少爷与他们可是日日厮混在一起,一日日下来,情谊自然愈发深刻。如今突然一夕之间变做如此,连他们也觉得有些太快了。可是……少爷不出去捣乱了,其实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老爷也乐见其成,俩人便只得弯下腰,劝慰阿柱。
“柱子少爷……您,也别太难过了,若是你们都能,都能规规矩矩,怕是还能跟少爷做朋友的……”
阿柱听言,不曾想连个下人都瞧不起他们,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瞪得下人哆嗦着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抹了抹脸上根本没哭出来的泪,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边转身离开,边佯装抽泣,边向着偏门的位置走了过去。
两名下人见这个小恶魔离开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也不管他去哪,只是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