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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轩。”
漆黑牌匾上，两个遒劲的烫金大字，隐隐显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到了？”一行人大眼瞪小眼，望着这两个字问道。
“嗯，到了。”铭澈话音刚刚落罢，正要对众人做个“请”的手势，却见一乘小轿从大路快速向此处行来，抬着轿子的下人们急急而行，继而在茶楼门口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为首的下人毕恭毕敬走到轿边，躬着身子低声道。
“嗯。”一个男声从里面传出，继而，一双葱白的手自轿帘中伸出，掀起轿帘一角。
下人候着，待男子伸手，搭在自己胳膊上，继而，轿中男子钻出轿子。
“哗。”
惜灵莫鸢不由看呆了。
斜斜自脑后而过的阳光，好巧不巧倾泄在男子面庞之上，那面容，带着一丝英气，剑眉之下是炯炯有神的漆黑瞳仁，高挺的鼻梁之下是薄薄抿起的嘴，配在这张白净的脸庞上，只一眼，便将人的目光吸了过去，不肯移开。
就连程青，都跟着两个姑娘看傻了。
这被称作“公子”的人，似是平日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一般，目不斜视穿过众人行的注目礼，掀起衣摆踏阶而上，却在路过铭澈身旁后，转过身来站定，盯着铭澈的面庞细细看了一会儿，口中半晌问出来：“这位兄台看着莫名的熟悉，咱们可是在哪儿见过？”
铭澈倒也不答话，用了与男子同样的时间亦是盯住他看，接着口中朗朗念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小初，看来今日，你倒是没将整个苏州城的姑娘都引到我这偏僻的小店里来啊！”
“……你是！”这被称作小初的男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向前猛迈一步，两手抓住铭澈的手腕，双眼大放光华。
“不可能，你不是已经……”
“你信吗，我五弟编出来的那些鬼话。”铭澈盯着小初的眼神，愈发浓重，只淡淡一句，却叫小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错，不错，我的确不信。我也真的幻想过，有一天你会回来。若过了明日你还没出现，那一切，就真的已成定局了……”叫小初的人，似在同铭澈讲话，却又似喃喃自语。
“澈……这位究竟是……？”看着这二人如此熟络的模样，惜灵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一步，询问道。
“啊……对，光顾了客套，咱们店里说。”说罢，铭澈握了握小初的手，对他点了点头，一行人走进雅轩茶楼。
“哎呀，李公子，许久未见，今日可是乘的哪些东风？”刚一进门，眼尖的掌柜便迅速从柜台中出来，直直向着这位小初迎来，毕恭毕敬地便要行礼。
“王掌柜，免了，这儿才是贵客。”
“哦？”这王掌柜狐疑地看一眼铭澈，仔细在脑海中搜寻，却始终忆不起在哪儿见过这张看来无比平庸的面容。
“这位是……？”
铭澈缓缓扫视一圈黑木装修出来的茶楼，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只可惜店小二都已换了人，何况自己还易了容，真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所幸，沿着墙边挂得整整齐齐的菜牌，还同两年前，一个模样。
转过面庞，铭澈对掌柜道：“这样吧，别的我也不会点，就要……一坛半年陈的女儿红，再烤一只半岁大的母鹌鹑，配上半岁的孔雀肉。茶呢，就要雪前龙井，必须得是三月刚刚出的新茶，香~”
说罢，铭澈还闭起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似是飘香的茶已然端到了自己面前一般。
“东……东家！？不可能！”王掌柜猛地瞪大了眼睛。
王掌柜在雅轩已干了四年，打这儿成立之初便在了，虽知晓自家主子是个任何官员都敬重三分的大人物，却不知晓自个儿的主子正是当时的当朝太子。
如今，主子杳无音信已然两年，倒是钰王云澈偶偶来这儿坐坐，沿着二楼的小桌边喝喝闷酒，看着窗外的景色发上那么一会儿呆。
雅轩，最初铭澈设立它的目的，便不是为了生意，而是为了支持自个的那些营党，能有个谈秘事的去处，因此雅轩这地界儿，才如此偏僻。
四年光景里，店小二已换了六波，王掌柜只当这些是辞职不做了，不曾想，竟然被全部收罗进了前太子的探子网络中。
可怜铭澈，养影卫，搭暗网，不断盘查外界局势，却偏偏忘记了，防范自己身边的人。
王掌柜原想，总之有钰王的资助，这小店也不至于开倒了，既然东家没了音信，便这样日复一日地经营，待到老死的那天，便也罢了。
“东家！真是万万没想到，您还能回来！”王掌柜心口一热，便欲下跪，铭澈赶忙上前一步扶住王掌柜，环顾四周，见殿内并无其他客人，这才对王掌柜缓缓道：“没事儿，我出了趟远门。这不，这次回来，便不再走了。”
“诶，好咧！”王掌柜抹抹眼里渗出的泪，不迭地点头。
如同漂泊的浮萍终于见到了依靠一般，王掌柜悬了两年，半死不活的这颗心，可算是寻到了归依。
虽然不知他为何易了容，可这点出来的菜谱，是只有东家和掌柜才懂的暗号，那点菜的声音，亦是两年前那熟悉的声音！
“呵呵，真好，真好啊。”王掌柜对众人行行礼，抹着老泪转过身，去后厨吩咐做菜了。
“走吧，今日无人，咱们去楼上坐。”铭澈转过身，对小初，对惜灵，对程青莫鸢玄龟微笑道。
小二哥听了掌柜的吩咐，不迭跑到门口，将大门关了起来。今日，既然东家谈事，便不能再做别的生意了。
小二哥伺候众人看了茶，急匆匆跑到后厨去，盯着菜一个一个地出，热气腾腾的家乡菜，厨子还是当年那个味，从前的意气风发又涌上心头，想想自己这两年的忍辱负重，铭澈深吸一口菜的香气，只觉内心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东家……菜，都上齐了。您……要酒吗？”小二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问。
“啊……今日谈事，酒……便免了罢！”
“是。东家，各位贵客，请慢用。”小二哥识趣地对众人点点头，躬身退到了楼下。
整个二楼空荡的座位上，便只铭澈惜灵这一桌。
“小初……”
“公子！”
端着茶杯，二人四目相对，什么话也没说，却似已说了千言万语。
这名唤小初的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三子，只因与铭澈年龄相仿，脾气又甚是投缘，在有一回王宫宴请中，二人相遇，便结成莫逆之交。经铭澈向先帝几经恳求，兵部尚书终获准许，将三子李初珺送入宫中，为太子铭澈做了伴读。
童年的时光，似乎就是云澈与李初珺同自己度过来的。
待到铭澈出事，李初珺便回了府，不被宣澈任用，便日日待在府中读书，偶尔去街上走走，却因生得一副异于寻常男子的美貌，被整个苏州城的姑娘疯狂追逐、迷恋，所过之处，必定留下一地的丝帕，那情形，倒也是苏州城百姓除太子与钰王外，难得一见的热闹景象。
可李初珺却觉得，此举甚是无趣。
这些庸脂俗粉于他而言，无胜于聊。
只他自己心中知晓，他惦记的人，唯一人尔，而那人，如今却被困在云起王宫的深深宫墙中，终日愁容满面，艰难度日。
人生，似乎在王权的掌握中，看来便是无望了。却不曾想，今日换乘小轿前来，却遇见那个自己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他终有一天回来了的那个人。
只李初珺一个询问的目光，铭澈便已知晓他要问什么。
而只铭澈一个肯定的点头，李初珺便已知晓，铭澈做出的决定。
“当真？”李初珺问出一句。
“当真。”
“你需要人吗，我可以这便回去向我爹……”
“不。不必。”不待李初珺问完，铭澈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答得斩钉截铁。
“看来，你已有胜算。”
“是。我不想造成过多伤亡。此事于百姓来说，并非好事。所以……若小初真愿帮我，明日协助云澈，于巳时控制好宫中局势便可。”铭澈盯着茶杯中荡漾的水波，眼波忽明忽暗。
“这非难事，包在我身上。”李初珺太知道铭澈，若非有十成十的把握，他绝不愿拖任何人下水。而那个宣澈，他早就看来，虽有野心，却绝非是做个贤明君主的料。
“那么……明日，便静待佳音了。公子，加油！”
两盏茶杯撞在一处，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而后人不知，这一撞，便开启了云起国两年来扑朔迷离之下，新的格局。
一代君王，一代名仕，就此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