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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带着他一路向前，整柄剑早就不受自己控制，甩都甩不脱。而杀死铭澈，也并非他心中所愿，他想做的，只是叫他们知难而退，离开大焕。
看着手上的血，看着几欲没入铭澈胸口的剑柄，云霁思绪混乱，不知如何是好。而大焕的士兵，早已高声叫好。
惜灵听不见。
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知道，铭澈为自己挡了一剑，而若不是她，从刚才那个角度，剑间会直直刺破她的脖颈动脉。
“澈，你别吓我呀！”抱着铭澈，惜灵心如刀割。
“没事的……我，我没事，就是……好冷……你能，能抱抱我吗？我……我睡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好……”
“不，不，你不要睡，你不能睡，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活？”惜灵从侧面紧紧地抱住铭澈，乞求将自己全身的温度都传递给他，乞求躺在这儿的人是自己。
泪水在她眼眶中，脸庞上肆意流淌，心脏碎成粉末的感觉，惜灵又一次体验到了。
“你……抱我了……这个拥抱，我期待了很久，很久……没想到，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抱我了……”
“灵儿……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我要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知道吗？”
铭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脸庞，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不，是当世绝无仅有的珍宝。
但是……铭澈的目光，越来越涣散，他的瞳孔，逐渐放大，他的脉搏，逐渐微弱，最终，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从惜灵脸庞上，垂了下去。
他的脸，歪在了一边，那沉静，如同只是进入了熟睡的梦乡。
惜灵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再也叫不回铭澈了。
“澈，澈？！！！”惜灵摇晃着铭澈的身体，而他的身子，如同软软的面条，再也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他不会再看着她笑，不会再戏谑地逗趣她，也不会再对她露出偶尔正经而又温暖的神情。他不会央求她回到云起王宫，回到他身边，更不会无论去哪儿，都守在她的身边。
再也，不会了。
“啊！！！！！！！！！！！！！！！！！！！”惜灵将铭澈紧紧搂在怀中，仰天疯狂地吼叫出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半晌，惜灵终于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轻轻将铭澈放在地上。
她站起身来，眼睛盯着云霁，继而，环顾四周。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疯狂的大笑之后，惜灵的眼眸，逐渐被血色的红所蔓延。
她站在原地，双眼紧闭。双臂在胸前起了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风吹过，头盔应声落地，她的黑色如丝锻般的发，被风吹得扬起。
周围所有人都惊诧了，尤其是烈炎军。谁也没想到，统领整个军队的，竟是一个女子，且这容颜，国色倾城。
“天地玄幻，万物生幽。以我之灵，祭我之名。屠我伤我，害我困我之人，不得放过，尽数诛杀！凌风破诀，灭！！！！！！”
口诀声刚落，紫晶光芒大盛，将惜灵整个人笼罩其中，而天地间所有的风，似都被聚集到惜灵周围。
原本双臂紧抱的惜灵，此刻猛然张开双眼，紫晶之力迅速黯淡下去，而她周身的风，如毁天灭地般，直直向着大焕军与氐军而去，只顷刻间，风之力从七窍灌入所有士兵体内，又在下一刻，如同撕一张纸般，将所有敌军的身体，瞬间撕碎。
一刹间，大焕城外遍地血肉模糊，成了人间炼狱。
呼呼的风依旧刮着，扑鼻而来的，却是血腥的恶臭味，与尸体碎片的肉块。
“呃……”早已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人的烈炎云起军见此情景，不由纷纷心中大骇，对着地下一阵干呕，有的人便直接将胆汁胃液，纷纷吐了出来。
城外大焕军，包括城墙上的，尽数被歼灭，无一人逃过。
仅仅剩下云霁。
他就那样，站在那儿，看着已入了魔的惜灵。
她的双眼已被血色蔓延，又在下一秒，趋于平静。
她捡起如歆剑插入背后的剑鞘之中，走到铭澈身旁，拔出云霁的剑，丢到他的脚下。
“澈，你别怕，咱们……回家。”
看着铭澈紧闭的双眼，惜灵轻轻道出一句。她取下脖颈上的紫晶，覆在铭澈心口，紫晶闪着荧荧的光，似在为铭澈止血。
“吁~！”拇指与食指相并，放在唇间，轻吹一声，枣红马儿随即赶到惜灵身边，跪了下来，辅助惜灵将铭澈尸身搬到马背上。固定好铭澈的身子，惜灵拍拍马儿的脖子，马儿轻轻起身，惜灵随即翻身上马，拍拍马腚，护着铭澈，绝尘而去。
在场所有人，恍如梦中忽然惊醒一般，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战场。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不愿再往前挪动哪怕一步了。
胜利就在眼前，大焕军全灭，氐军也尽数被幻灵之风撕成肉块，擢鹰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还有一个大焕新皇，此刻呆呆站在原地，如同灵魂被抽去三魂六魄一般。程青与李初珺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向着云霁走去。
马儿载着惜灵与铭澈尸身狂奔，惜灵双眼迷离，不知该向何方。
于她而言，从这一刻开始，世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怀中的男子，能够为她舍下性命，舍下王位，舍下整个国家的臣民，只因不愿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为何，为何她没能早点去珍惜他的心意？
若在他还活着时，在他与她相伴颠沛时，便能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甚至……别执着回到烈炎，别执着于仇恨，爹爹死前的那眼神，不正是告诉自己，莫要再去追究，过好自己的日子吗？为何，她不听呢，为何非要这般倔强呢？如今……将她挂在心头最重位置的人，又去了一个……世间悲凉，从此叫她如何去面对这千疮百孔的天下与苍生？而她的归途，她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一手怀抱铭澈，一手拉着缰绳，惜灵心乱如麻，脑袋空空。
马儿忽然停了下来，在原地打着转。抬头望天，惜灵心似突然被抽空了般，无语凝噎。
天地之大，我，我带着你，究竟该去哪里呢？
蓦地，惜灵猛然想起一件事，整个脑海瞬间清明起来。
在苏州云河河底，她曾见过莫荡山，见过那盏白玉床。师傅既能在洞府中修炼，那么，是否那床，能为铭澈留存一些真气，让她想到救他的法子？莫荡山本就非凡俗的地界，万物有灵，配合幻灵之术，或许能够帮她延续铭澈的生命，叫他恢复如初？
想到这儿，惜灵已如死灰的心，蓦地又燃烧起了希望。
骑马太慢。
“白风，可能带我们回莫荡山？”惜灵声音有些颤抖。
“那是自然，愿意为你效劳。”脚上银靴立时化形为巨大白鹤，驮着惜灵与铭澈，在空中一声嘹亮的鹤唳，继而，展开巨大的双翅，白风向着莫荡山的方向飞去。
烈炎国。
昨夜的紫红色天空笼罩着整个烈炎王城的子民，在这样的境况下，每个人心绪间都被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云，有些百姓甚至已经准备好家当，准备逃离王城。
可是……连烈炎王城都待不下去了，今后，他们的归处，又在哪儿呢？
驸马府。
“公主，您这是……？”见着穿了宫服的莫鸢，管家柳叔不解上前。
“哦。我要去宫中，面见父王。”此刻没有幽儿陪在身侧的莫鸢，眼神中总算是有了一丝清明。家国天下，身为一国公主，不能眼见王城如此，仍无动于衷。
况且……
看向大门口，并没有程青回来的身影。
“这，公主，您看天色如此，路上奔波恐怕不妥，不如公主还是静待在府中，若是王上传召，再派侍卫护送您前去，也不算迟啊。”柳叔一筹莫展地答道。公主所顾虑的的确属应该，可他既是驸马府的管家，便得要全权负责起自家主子的安慰，在宫中倒也罢了，可若是在去往王宫的半道出了什么意外，他全府上下的脑袋，只怕也不够烈迟洪拓去砍的。
“姐姐，公主姐姐……”幽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欢快地奔向莫鸢，柳叔见状，瞬间一个头变做两个大。这小丫头住在府中这些日子，谁人都知公主对她宠得要紧，几乎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而这娃儿人小鬼大，似是能立时参透旁人的心思，以至于全府上下的人，都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太多神色，每个人都只好是盼着驸马能早日得胜归朝，把这小“毒瘤”从原先开朗明媚的公主身旁拔了去。
“幽儿，你来啦！”莫鸢看到幽儿双眼那一刻，神色便恍然似中了魔怔般，一颗心又全都扑在了这看似鲜活明动的娃儿身上。
“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幽儿抓着莫鸢的左手食指，仰起面庞，“天真”地巴望着她。
“嗯……姐姐，姐姐要去王宫中，看看姐姐的爹爹。”
“王宫啊……姐姐，幽儿也想去呢，姐姐能带上幽儿吗？”
“不……”柳叔不字刚刚出来半个，幽儿立时偏过头看向他，眼中尽是戏谑之下的腾腾杀气，竟硬生生将柳叔的话语逼回喉咙。说来也是奇怪，这柳叔活了大半辈子，又是从烈炎王宫出来的老人，按说什么样的大风浪没见过？可如今竟会被一个十来岁女娃的眼神，逼得连话都说不出，今后若是柳叔与旁人说起，只怕众人都是会不信的。而驸马府中的一众下人，却是个个都领教过这娃儿的厉害，之前还有脾气硬非要得罪这娃儿的，被这娃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让莫鸢心软，硬生生打了没犯任何错误的下人三十大板，差点要去半条命，人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法下地呢。
“这……”莫鸢有些为难。若是平日，在平常的地方，她的确会毫不犹豫地带上幽儿，可看看如今的天色，黑夜白天都被这片紫红所笼罩，自己要去的地方又是烈炎国最核心的地方，真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权衡之下，她便要下人给幽儿灌了些带蒙汗药的绿豆汤，亲眼看着喝下去的，谁知这娃儿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又是追出来缠上了自己。
“姐姐，幽儿保证，进宫之后绝对紧紧跟在姐姐的身旁，哪儿也不乱跑，姐姐若是嫌幽儿碍事，派个宫女太监陪着幽儿，姐姐让幽儿待在哪，幽儿便待在哪，好不好嘛姐姐？”这幽儿人小鬼大，撒娇卖萌一把好手，粉嘟嘟的脸庞配着马上泫然欲泣的大圆眼，直教莫鸢根本无法拒绝。
“那……也好，那你一定要乖乖的，不可以乱跑，知道吗？”
“嗯！姐姐放心，幽儿一定乖乖的！绝对不让姐姐为难！”
“……好吧，那……牵着姐姐的手，咱们这便走吧。”莫鸢温温柔柔地对幽儿道，转头又交代柳叔：“柳叔，备车，派几个身手好的跟着，我的确担心父王，去去便会，留在这儿，也是白忧心。”
“这……”柳叔见此时已无法阻拦，便只得硬着头皮应允主子：“是，公主，小的这便去备车，请公主稍待片刻。”
莫鸢与幽儿在门口玩耍了一会儿，马车便已备好，车夫赶着车，一路向王宫疾驰，后面是六匹快马，跟着府中身手最好的一众侍卫。
一路经过，大街上的商铺尽数关闭，所有人家纷纷紧闭门窗，生怕那紫红色的空气会化作厉鬼，来自家讨了家人的性命去。平日里往来热闹的烈炎王城，此刻悄无声息，青石板街道上只剩下马车轱辘滚过的声音与马蹄踏过的声音，如同一座空荡荡的鬼城般死寂。
莫鸢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一面忧心忡忡。
“公主姐姐，你怎么啦？”幽儿紧紧挨着莫鸢，用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攥住莫鸢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