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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法租界戴公馆内。
二楼书房。
许是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未干,润润的头发紧贴头皮。
站在书桌旁,戴春风正在挥笔,一如往常那样,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中山装。他总是很在乎自身形象,貌似锦衣华服就能掩盖自身所从事的肮脏事。
赵理君盯着桌上的未干的笔墨:“陈迁的手下死了,王长官以大局为重,不允许陈迁进行复仇。”
放下狼毫,戴春风走去盥洗台,将沾惹墨迹的双手洗干净,在温热的湿毛巾上擦干。
“王新衡当然要以大局为重,这点没错。”
擦干净双手,戴春风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漱口。
没有告知沪上特区长官,戴春风秘密来到沪上,为了安全他只告知赵理君,也只是因为赵理君是行动组组长,手中掌握一批武装力量。
赵理君说:“但似乎陈迁也选择息事宁人,他或许害怕了······”
他没说下去,因为戴春风看着他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嘲讽或是愚蠢。
“人不能只看表面,如果陈子升一心选择沉默,他在沪上是活不下去的。若是选择反抗,他也绝不会暴露自己的想法,少一个知道,就多一份安全,这是铁律。”
赵理君低下头:“处长教训的是。关于师茂直的事情,陈迁和刘策联手,将所抓嫌犯还有看守人员全部秘密关押,是通过闸北魏承志的关系。”
“将师茂直放回去,革去本兼各职。”
“违反家规的人呢?”
戴春风顿了顿,略显不满:“不必操心,陈子升还没有愚笨到事事都需要指教的份上。既然人在他手上,就随他的便,我想他现在也无心处理。”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赵理君继续问:“巡捕房日捕股方面,是否需要行动,触及特务处的虎须,必须要严加惩治,不然兄弟们在租界就没有安全可言。”
“什么?”戴春风侧耳问。
“是否需要针对日捕股进行行动?”
戴春风摇摇头,随即挥手示意赵理君离开。
走出书房,赵理君一个人站在走廊百思不得其解。扭头看向房门,不知道戴处长是什么意思,没听见还是什么,这可关乎到特务处人员在租界行动的安全。
坐在沙发上的戴春风很是无奈,这种事情就不要多问了。
······
苏州河畔。
黄昏日下,杨柳依依。
陈迁坐在长椅上,观看落日余晖,手指间的香烟燃完,河风吹拂下,烟灰四散飘零。
身旁的纪蓉正在专心对付手中的奶油蛋糕,鼻尖上沾惹几滴奶油犹不自知,沉寂享受糖分给自己带来的愉悦感。
“吃完赶快回家。”陈迁说。
纪蓉抬起头,眼中全然已无刚才的神气,一块奶油蛋糕完全将她的嘴堵住。
“你不回家吗?”
陈迁淡淡一笑:“我家很远。”
“陈大哥,你知道沪上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吗?”
“嗯?”陈迁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学校里的功课,可是我没去租界,只是在闸北华界生活,你肯定去过租界,那是什么样子?”
“那在你眼中,沪上是什么样子?”
“嗯~~~”纪蓉思虑一二后说:“棚户、工人、码头、货船、工厂很多很多,能养活很多人,能生产很多物品,是远东第一大城市。”
陈迁点点头:“美吗?”
“当然不美,有很多被日本人轰炸过后的废墟,到处都是乞丐流浪汉。”
伸手一指,纪蓉顺着陈迁手指方向看去。
在不远处的街头,有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蜷缩跪地,身旁还有一位懵懂无知的孩童。
陈迁说:“去年在这里,她带着的是另外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肚子很大,比孕妇肚子还要大,现在换了一个孩子。我当时还给了她一笔钱,现在我后悔极了。”
咬了一口奶油蛋糕,纪蓉扭头看了一眼陈迁:“你人还蛮好的哎。”
那双天真烂漫的眼中,蕴含着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怜悯,感动陈迁曾经有过这样的举动,怜悯陈迁会随意施舍别人,真是个蠢货。
释然一笑,陈迁道:“话归主题,在我眼里沪上是一个梦想,一个夭折的名为现代国家的梦想。
除了沪上在世界上找不出如此规模的工厂集中地被轰炸成废墟,找不出一个拥有万万民众却要卑躬屈膝仰仗列强支配,寻不到一寸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地,一夕而碎的梦想。”
“你可真悲观。”
陈迁黑起脸来:“滚回家,最近没有跟那群学生鬼混吧?”
纪蓉撇撇嘴:“要你管?”
“吃完回家,你爹妈该着急了。”
“嗯嗯嗯。”
纪蓉快速几口将手中的奶油蛋糕吃完,伸手在衣服上擦拭,笑嘻嘻的走到河畔围栏。
“还是外国点心好吃,我爸爸做的点心一点都不甜。”
陈迁笑道:“最近你们家的生意如何?”
“还好,就是白糖价格高了不少。”纪蓉回道。
知道这丫头安的什么心,不过陈迁没空也不想帮她家倒贴钱。自己的钱应当用在正途上,而不是给她家倒贴白糖,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
推起自行车,纪蓉拿起长椅上的课本,大大咧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你知道什么是电梯吗,老师说百货大楼的楼梯是用电的,人站在楼梯上都不用走路。”纪蓉好奇心十足的问。
陈迁骑上自行车:“是真的,人站在电梯上眨眼就上楼。”
“老师说大戏院里还有冷气,夏天的时候在里面很凉快,比晚风还凉爽。”
“那你可要好好学习,等以后长大了,能工作赚钱就可以夏天去大戏院吹冷气、看电影,去百货大楼乘坐电梯。”
纪蓉皱着眉:“如果日本人又来丢炸弹,岂不是一切都没有了?”
陈迁踩着自行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嗯?你怎么不回答我?”
紧握着扶手,陈迁挤出一个笑容:“你说的那些不属于我们,而且日本人不会将炸弹丢在租界,他们只会丢在华界内。”
纪蓉喋喋不休的问:“可我家就在华界,会不会又没有家了,他们的炸弹如果落在学校,我是不是就不能上学了?”
无以作答,陈迁只好卖力踩起自行车。
驶入饼干街时,天色已晚。
小巷处。
陈迁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