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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你竟拿仕途威胁双亲!”
书房里,陆政冷着脸,啪一下把折子甩到长案上。
陆云起才从外头进来,面上还残留冰寒冷气,见自己父亲发怒,他敛目而立,并不做声。
陆政瞧他一脸无畏,心中又气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压了压火气,道:“你为这一点小事辞官,可对得起家族培育你二十余载。”
陆云起缓步走到靠窗的长案前,捡起折子,凑着烛光看了看,而后就着烛火点燃折子,蹿动燃烧的火焰,映照出他皎皎玉面,俊逸非凡。
“因着大哥,母亲要我考取功名,我便日夜苦读,要我人才出众,我便成为翩翩探花郎。千百件的事,我都为她做了,但唯独这一样,不行!”陆云起语气平静,却教人听出他内心中不容置喙的决心。
书房里焦烟弥漫,陆政望着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颇为头疼。
折子上橘红的火焰即将燃到指边,陆云起神色淡漠,松手,任其落到地上。
父子俩的目光同时落在灰烟上,陆政还是心有余悸,心中那点气怒也没消散。
“你说,若我没拦下这折子,陛下准了你辞官,你该当如何。”陆政看过折子,其上措辞恳切,是真的要辞官。
陆云起轻嗤,眸光幽远定在虚空,淡淡道:“外头多少人想寻我的错处,而今内宅这样闹下去,我这仕途能走多远?还不如趁早辞官了事!”
陆政原是责问,这会儿竟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陆云起朝陆政躬身一礼,“儿子告退。”
等陆云起走后,陆政踱步往屏风后面去,只见太师椅上的李氏已然泪流满面。
陆政叹气,到底是几十年夫妻,终究没再责备她,“就是为着儿子,你也该对她好些,未来云起主掌陆家,她就是当家主母,你如此待她,让下面的人怎么瞧?再说,也不是她上赶着嫁来咱们家,反而是……”
自己儿子是怎样的人,陆政再清楚不过,表面看似温润清雅,实则内心薄凉。
当初落水一事,他就不信是个意外,若他不想救人,谁人能逼迫了他去?
况且那日又不是休沐,他缘何偏偏跑去游湖,又恰恰好救了人。
陆政耐着性子指点自己夫人,李氏略一思量,掩唇惊呼,“你是说,儿子他是有意……”
陆政瞪眼,挥手打断这蠢妇,知道就知道了,说出来做什么!
“想当初,儿媳是定了婚的,嫁妆都备好了,不日即将启程去扬州。儿子如此行事,是巧取豪夺,毁人姻缘。若此事被政敌得知,那他的仕途就真的完了。”
说到此,陆政告诫道:“这事,你定要守口如瓶!”
李氏虽然不想承认,但听自己夫君这么一分析,已然肯定了落水之事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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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洛芙终于如愿侍候陆云起更衣用早膳。
青色云锦常服柔软轻盈,洛芙掂起脚,纤白玉手抚平他圆领上的褶皱。
陆云起垂眸望着她极为认真的小模样,唇角莫名上扬。
穿好衣裳后,洛芙手拿革带,柔声说:“展臂。”
陆云起便听话地张开双臂,洛芙倾身,双手虚虚环上他腰间,指间交错,革带便绕了一圈,回到身前。
可这要如何扣上?洛芙犯了难,她垂首细看,带尾穿过扣眼,然后呢?
洛芙越凑越近,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冷竹气息。然而越系不好,洛芙就越心急。
直到一声轻笑在头顶响起,洛芙忙乱的手指一顿,脸上蓦地变红,一抬首,才发现自己几乎贴到他身上。
洛芙在他含笑的眸光下,窘迫得想逃,又羞又急,眼尾刹时被憋红。
她这样子,实在娇羞,陆云起不忍再逗她,在洛芙即将后撤时,攥住她的手腕,长指领着她的玉手,细致教她。
“可记住了?”
陆云起声音低低的,呼吸洒在洛芙颊侧,惹得她脸颊痒痒,一扭头,红唇擦过他微凉的下颌。
洛芙身子一震,唇上酥麻灼热,一抬眸,便撞进他幽暗黑眸中,他眼中的自己娇羞妩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
心跳又乱了,洛芙慌张别过身子,颤声:“夫、君,用早膳吧……”
陆云起抿唇一笑,任她领着自己到外间桌边。
陆家的早膳也精致异常,单羹粥,就有六种之多,更别提各色点心,一碟一碟摆了满桌。
洛芙本想站着侍奉陆云起用膳,却被他一个清冷冷的眼神探来,便乖觉地坐到他身旁。
用过早膳后,天色还未大亮,陆云起披上大氅,回身对洛芙道:“说好的事你可别忘了。”
洛芙知道他指的是不去华阳居,昨夜他从书房回来,便告诉她辞官折子收回来了。
才嫁过来五日,她便不去给婆母问安,到底说不过去。
但想到陆云起为着她的心意,洛芙又感觉心间甜丝丝的,现在他又耳提面命,洛芙心下感动,便郑重答应他:“我知道了。”
陆云起眸光浅浅,定在洛芙不施脂粉的雪白娇靥上,“中午可要我回来陪你用膳?”
翰林院在中午时,有半个时辰的用膳时间,一直以来他中午都不曾回府的,但现下,他心中记挂,就问了出来。
洛芙怕累他来回奔波,况且冬日里这样冷,忙摇手拒绝,“不用,我听你的话,安心在我们院子里等你回来。”
陆云起这才满意,微微弯腰,从婢女高高挑的帘子下跨出屋子。
洛芙也披了大氅跟出去,低声说:“我送你。”
却在廊前被陆云起拦下,“回去歇着,外头下着雪呢。”
洛芙抬眸望出去,天地拢在昏蒙中,就连那雪花,远远瞧着也是灰蒙蒙的。
洛芙怕他耽误时辰,便没与他争辩,只站在廊前,看他撑着伞,在簌簌的落雪声中,越行越远。
陆云起走路不喜回头,但一想到洛芙就在身后,便耐不住在转角处回身看她,隔着絮絮飘雪,她还站在廊下远远目送,看到他回头,便惊喜地笑着朝他挥手。
陆云起心尖蓦地一软,唇角不自觉上扬,这是他,好不容易娶进门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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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洛芙总算能好好歇着了,连带晴天和小雨都放松下来。
两人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站在院子里时,只远远听见夫人说什么书啊,狗肚子的……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呀?今日真不去夫人那边了?”小雨凑到洛芙面前,好奇问道。
洛芙正跪坐在靠窗边的软炕上描花样,听见问话,停下手来,她以为经过一夜,这事在府中都传遍了呢。
看来,世家规矩,的确缜密严谨。
想来也是,为着内宅家事辞官,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于是洛芙便只说:“不去了,昨夜公子和夫人都讲清楚了。”
小雨还想细问,被晴天暗中扯了扯衣袖,给止住了。
自从她们小姐嫁入陆家,一切都不和以往不一样了,这一点,晴天很清楚。
一时间,内室安静下来,洛芙继续描花样,一排修竹跃然纸上,她想绣在夫君衣襟边。
晴天和小雨坐在下首软凳上,两人手上飞快穿梭,在打络子,因着成亲,洛芙新做了许多衣裳,络子也要与衣裳颜色相配才行。
三人正各自做着活儿,杏子便端着药进来了。
“少夫人,药好了。”
闻言,洛芙抬首望着那碗墨色汤药,眉梢紧蹙,唔,闻着都苦。
晴天起身拿来蜜制杨梅,道:“喝了赶紧吃梅子,就不苦了。”
洛芙认命般接过药碗,闭着眼仰头咕嘟咕嘟喝下,晴天便赶紧捡颗梅子送到洛芙嘴里。
“还有几天的药?”洛芙嘴里含着梅子,目光看向杏子。
“还有三日。”
洛芙叹息一声,依旧低头继续描花样。
杏子瞧这少夫人跟个孩子似的,喝药还怕苦,心中便偷偷一乐。将碗递给小丫头,杏子也搬来软凳与晴天她们一起打络子。
大家做着活儿,都不言语,小雨便觉着没滋味,眼珠一转,便道:“杏子,怎么一早上都没见着银烛姐姐?可是病了?”
杏子与银烛同住一屋,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无非见公子宠爱少夫人,正犯红眼病呢。
但到底是相处了五年的姐妹,杏子替她遮掩道:“昨日夜里她起夜,恐怕着了寒,早晨就说有些头疼。”
小雨哦了一声,又道:“你说,咱们公子真会取名儿,给银烛姐姐取了那样好听的名字。”
杏子手上一顿,抬头向洛芙飞快扫去,见她手上不停,好似没听见她们说话一般。
其实当小雨这么一问,洛芙的心便揪了起来,可一个婢女而已,若她太过关切,却是自降身份了。
“其实,银烛这个名字不是公子取的。”杏子顿了顿,又道:“有年七夕,她听见公子念了句什么诗,便自己改了这名儿。”
洛芙忽的便想到那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晴天难得好奇,便问:“那以前公子叫她什么?”
杏子抬首,回想了一会儿,尔后道:“记得五年前,她来听竹院时穿着件红衣裳,公子便唤她小红。”
洛芙心中一咯噔,这、也太敷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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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出自唐代诗人杜牧的《秋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