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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炉里腾起了层层的雾气，隐隐约约显出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她的面容在氤氲雾气影影绰绰，瞧不真切，眼尾那一处龙鳞却格外显眼。
“四姨姨？”
小乖惊奇地叫了一声，看着八卦炉里那个半透明地身影，天真无邪地凑了上去。
“四姨姨，你怎么在炉子里呀？”
敖四茫然睁开了眼，看着周遭全然陌生的环境，还有那个几乎要贴上来的小外甥女儿，有些疑惑。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静坐的老君撩开眼皮儿，端着高人的架子长叹一声：
“你醒了——哎——”
然而他那副高人的模样没有维持半刻钟，就被他的好徒儿给打断了。
“欺师灭祖的臭小子，你——”
阿尘面无表情扯着他师父的袖子往炉子跟前头走，无视了他不停嚷嚷着的抗议，径直走到那个漂浮在空中的身影前。
“这位就是太上老君，这件事儿同我等无关，请您问他便好，他一定会知无不言，在下告辞。”
阿尘捞起完全在状态外的小家伙转身就走，被老君紧急忙忙拉住：
“你——你这臭小子，不就是没告诉你八卦炉里有人又让你干了几天砍柴的活嘛，至于嘛真是的——”
那是就干了几天活吗？
他要是知道八卦炉里头养着个魂魄他打死也不干这事儿行吗？！
这逆转阴阳回魂转魄的事儿是要折功德的！
怪不得他这师父平日里看他的宝贝八卦炉看得正紧，怎么转性放心交到他手里了，感情是为了坑他！
想想这些天他还殷勤往里头添柴加火，早不知道折去多少功德了，想到这儿他就更生气了，拉着小家伙就走。
“诶，诶，行了，你那本心法我还你就是了——”老君无奈妥协。
“真的？”阿尘果然停下了脚步，半信半疑回头看了老君一眼。
不怪他谨慎，实在是被他这个好师父忽悠过太多次。
“给你给你。”老君一闭眼，从怀里掏出来那本心法，往人怀里一扔，心里头捣鼓着要不是俩小孩阳气重，又镇着八卦炉里头的魂，这人哪能这么轻易就救回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杨戬那小子收拾烂摊子，怎么全成他的不是了，造孽，造孽哟。
阿尘得了心法往怀里一揣，把小家伙放下，没解气但也没走的架势了。
“……老君，可否容我问一句，这儿是什么地方？”
一旁被晾了很久的敖四终于插进了话来。
不对付的师徒二人外加一个状态外的小乖齐刷刷看了过来。
*
“您是说，杨戬他杀了我，又救了我？”
“没错。”
老君气定神闲点了点头，对她如今的模样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他知道亲眼看着那小子把人救上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并不比她现在好多少。
敖四花了很长时间才劝说自己接受了这一现实，紧接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敖四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毕竟任谁知道那个杀了自己的人反而救了自己，心情都不会很好。
“这你还是留着自个儿问他去吧，老道只负责把你救回来，不负责替那小子开脱。”
老君眼皮儿一合，拎着拂尘盘坐在蒲团上，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还有，你如今的魂魄还很虚弱，最好还是先在八卦炉里养好再说。”
敖四现在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但是老君显然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她叹了口气，打算回到八卦炉里头的时候，一个小家伙偷偷摸摸溜了上来。
“小乖？”
小乖方才看着几个人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会儿逮着机会凑到她四姨姨身边，神神叨叨问着：
“四姨姨，你知道小乖的祖母吗？”
无论小乖怎么问，周围的人总是不肯告诉她有关祖母的事情，那四姨姨总该会告诉小乖吧。
小家伙这样想着，甚至还有意压低了声音，偷偷说悄悄话。
“四姨姨放心好啦，小乖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家伙拍着小胸脯跟人保证，殊不知她的小动作全然落进了旁人眼里。
小家伙的小心思最终还是没能得逞，敖四还没来得及应话，一个身影笼罩便了过来，将小家伙罩在自个阴影里，话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杨、小、乖，你课业做完了吗——”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兔泪眼汪汪挥别了四姨姨，被凶神恶煞的大灰狼拎起命运的后颈学识字去了。
嘤，识字好可怕，教识字时候的阿尘也好可怕——
*
“你的祖母啊，我从小就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你的祖母就已经是天界鼎鼎大名的女战神了……”
四姨姨是这样形容祖母的，但是四姨姨也只是听说过祖母的传说，没有真正见到过祖母，自然也不知道怎么修复这个凤铃。
小乖忧心忡忡坐在天闸上，看着怀里的两块碎掉的凤铃发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修好这个凤铃吗？
小乖正冥思苦想着，企图从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脑袋瓜里掏出来点什么锦囊妙计，来解燃眉之急。
不知不觉用了两个很高深的成语诶……
十分轻易就跑偏了的小乖捧着脑袋继续发呆，直到点点细雨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幻化出弱水姐姐的模样。
弱水伏在水闸上，撑着下巴看着愁眉苦脸的小家伙，温柔地捋顺了她的发丝：
“小家伙又碰见什么烦心事儿了？”
“弱水姐姐，你认识小乖的祖母吗？”小乖抱着那两块凤铃呆呆问。
“小乖的祖母啊……”弱水坐到她身旁，回忆起了往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
那时候天庭未立，龙凤两族相争，群雄纷起，那个艳丽张扬的小丫头生生在这乱世里头杀出来一条自己的道来。
弱水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那个肆意张扬的小丫头的时候。
那个半身染血的丽影将那些不自量力的挑衅者的头颅随意扔到一边，撩起了水，洗去了满脸的血污。
她无法形容那样一张俏丽的面容，冷峻的眉眼染上血色，如跌入碧潭的瑰色，平白带上几分致命的媚惑。
清冷又妖冶。
她平生头一次觉得这样两个词用在一个人身上是如此恰如其分。
所以杨戬出现的时候，她并不惊讶与他继承自他母亲那般艳丽的容貌。
但那时候她从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人物会跌落人间，心甘情愿与人为妻。
“你就是弱水？传闻里那个情的化身？”
那个始终坚毅的丫头看着她，眸子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惑，
“既是天地共生，为何受困于此？”
弱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自混沌伊始而生，自有天地，便有弱水。
弱水为情之所系，自天地而生，随万物而湮灭。
万物有情，弱水存于万物，却也困于一方，就像如今她被天庭的天闸困了上万年一样。
因为□□泛滥，是无可预料的灾难。
那个小丫头在她身边坐了很久，直到那双眸子里的光辉再次燃起。
弱水下界是灾难，欲望纵横同样也是。
那个小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上了自己的大道，登上欲界，执掌欲念，成为了万众敬仰的欲界女神。
那是她见过的，最靠近那条道的孩子。
*
“爱为予，欲为夺。”小乖一字一句跟着念，然后挠了挠头，
“那是什么意思呀？”
“那是你祖母的道，是她千百年来所坚持的东西。”弱水这样说着。
“道？”这么一说小乖更迷糊了，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弱水，
“那就是说，这句话一定是对的吗？”
“这句话，对，也不对。”弱水笑着揉揉小家伙毛绒绒的脑袋，
“这就需要小乖自己去探索了。”
*
瑶池
“陛下，如今人间那个孽障已有成祸患之势，需得立刻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啊，不如给司法天神三天时间，速速将其斩杀。”
王母义正言辞，说得大义凌然，玉帝却有些为难：
“唉，那个叫刘沉香的小子如今已经拜入佛门，这，这可不好办啊。”
“不过是记名的俗家弟子，连剃都没度，算什么入佛门，陛下切不可犹豫——”
王母娘娘抑扬顿挫想要说服玉帝，无奈玉帝连连摆手，堂下杨戬适时插进话来。
“陛下，可否听小神一言。”
玉帝撩开眼皮瞧了堂下那小子一眼，依旧是那副挺得笔直的模样，端的十足的谦逊，实际上也不过是微微垂眸拱手，天生一副傲骨从不肯折人。
这才是他们张家人的该有样子，桀骜难驯，天生反骨，同他娘一模一样的性子。
难得他今日看这小子顺眼，玉帝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杨戬觉得今日玉帝的反应有些古怪，照往日的时候，玉帝定要先呛他几句，才肯听他说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什么。
“禀陛下，如今那刘沉香尚未同那净坛使者修行法术，小神猜测，他们定会去峨眉山拜师学艺。”
“你是说，斗战胜佛？”
玉帝额际一跳，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位的名头他可是真是记忆犹新，当年天庭两次遭难，一次是面前这小子，一次就是那位齐天大圣，偏偏那刘沉香还跟俩人都有关系，万一再教出来个大闹天宫的，他这天庭可遭不住了。
“小神斗胆，请陛下同那斗战胜佛起誓，不得授予刘沉香法术，如此小神也更好行事捉拿。”
“嗯，如此甚好，甚好。”
玉帝难得的表情严肃，看向了一旁的王母，
“娘娘以为呢？”
“陛下觉得好，臣妾自没有什么异议。”
王母瞟了一眼堂下那看似尽忠职守的司法天神，自从上次两人争执不下，这小子就一次都没有上过瑶池，这回瞧着倒是全心全意为天庭着想，但她总觉得这小子不会这么轻易让步。
“既然陛下已经下了决定，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玉帝随意摆一摆手，随人去了。王母这些年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但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他也就懒得管，至于堂下这小子……
他瞥了一眼庭下站得笔直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愧疚。
玉帝摸了摸鼻子，想开口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咳咳，那个二郎啊，那个小家伙近来可好啊？”
杨戬颇为震惊地抬起了头，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险些没有控制好脸上的表情。
这还是玉帝头一次叫他二郎。
舅甥俩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僵持着。
玉帝：……不知道为什么更尴尬了。
好在杨戬及时收住了自己的表情，略一拱手：
“近日无恙。”
“哦，无恙啊，挺好挺好，没事儿多带人来这儿转悠转悠哈，别把小家伙闷坏了。”玉帝十分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
杨戬顿了一顿，拱手：
“小神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