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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广白也没打算硬上。
说白了,医生被捧得再高,也就是个职业而已,有自己的原则。
中医老祖宗都说了,不信行医者,不治。
患者家属根本就不相信他,他非要开这个刀的话,对他,对病人都不好。
但谢广白到底是大夫,他的职业道德也不允许他直接撒手走人。
他只能尽量客观地强调一件事:“同志,你再这么拖下去,他的情况会越来越危险。你耽搁一秒,他丢命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他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命悬一线了。
厂医也跟着帮忙劝:“陶科长,你家儿子真伤到脑袋了,要命的。你现在嘴硬,以后有的后悔呢。”
但陶科长走近了死胡同,一口咬定:“我才不会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害我儿子的机会呢。”
这会儿,她选择性遗忘了她从来都看不上叶菁菁的事实。
甚至之前谁拿她儿子追叶菁菁的事,跟她开玩笑,她都会翻脸;她也一并忽视了。
是的,在她眼中,她儿子相中叶菁菁了,叶菁菁就成了他们家的财产。她可以看不上叶菁菁,但叶菁菁敢找别人,就是水性杨花,恬不知耻。
叶菁菁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跟你儿子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没有单独相处过一分钟!你想你儿子死,就直接说。拉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当什么挡箭牌?”
陶春花现在恨不得撕了叶菁菁:“你个臭破鞋瞎讲什么呀,这是我儿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可是亲妈!
但这时代的工人,对领导并没有强烈的敬畏心理。
况且因为加班的事情,大家已经跟厂领导撕破脸了。
所以他们嘴毒起来,肆无忌惮。
“那可难讲,久病床前无孝子。万一救回来瘫了傻了,要伺候一辈子呢?”
他们都经历过闹革命上热武器的时代,那是真把对方当成侵略敌人打的,两边炮弹对轰,压根不是啥新鲜事。
这样规格的战斗,怎么可能没有死伤。
那种瘫痪在床上,十来年的,家里已经被拖麻木了,自然讲不出好话来。
所以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搭在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病人身上。
可要放弃的话,又怕外人说他们心狠残忍,不如直接让长病号死了算了。
哎哎哎,这么一想,好像很有道理诶。
陶春花当然不承认,这是无稽之谈,向阳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院长呢?你们医院没大夫能开刀,赶紧从别的医院调啊!”
“哪个讲我们医院没大夫?”护士实在受不了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有大夫,是你不许大夫开刀!”
亏这女的想的出来!
他们小谢大夫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人家找对象,需要靠陷害情敌?
啧,就不说这男的长得一般了。单他有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妈,脑子清白的姑娘都要退避三舍。
从别的医院调大夫过来?这不是当医院是她家开的了,是以为整个西津市全跟她姓呢!
护士也不想再理会这种讲不清的货色了。
“病人他爸爸呢?他爸爸人呢?都这样了,没人管啊?”
“来了,来了,有人管!”
纺织厂的工人一看,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是厂长一行,再结合护士前面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在她智商没掉进沟里,赶紧就势作出一副哭腔:“哎呀,厂长你可来了,陶科长她拦着大夫不许人家给刘向阳开刀,这是要刘向阳死啊!”
“你放屁!”陶科长暴跳如雷,“他个西门庆还想开刀?我要给向阳找好大夫。厂长,你赶紧让他们院长从别的医院喊好医生过来。”
厂长被吵得脑门子都炸了。
私心说,他是真不想跑这趟。
闹革命时被打死的干部也不稀罕,刚才工人闹事时那架势,他真怕自己被点天灯。
可他是厂长,厂里出了人命大事,所有人都能躲,他躲不了!
他只能在刘向阳被送医院之后,趁着闹事工人也忐忑不安的时候,赶紧跑出来,到医院主持大局。
眼下他听了陶春花的要求,额头上的青筋都要造反了。
这女同志平常工作糊涂,有手下人替她干活,也不是糊弄不过去,那都无所谓了。
现在可是她儿子的命,她怎么能犯轴呢?
“陶春花同志!你冷静点!”
叶菁菁看厂长来了,有人主持大局了,赶紧朝田宁使了个眼色。
行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他们也别在这里掺和了。
谢广白拽了下叶菁菁的胳膊,把自己的黄挎包塞给她,小声道:“你去办公室待着,自己看。”
倘若厂长能说服陶科长,这手术他还得上。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
叶菁菁悄咪咪接过黄挎包,领着田宁偷偷跑到办公室,打开包一看,顿时要欢呼。
老天爷哎,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
他们还愁语文要怎么备考呢,现成的资料就送上门了。
办公室里只有位进修的赤脚医生在看病历,因为叶菁菁过来喝过几次中药,他也认识她了,笑道:“那你们看书吧。”
说着,他推着病历车出去了。
叶菁菁和田宁哪里还顾得上客气,迫不及待翻书看。
“回去我们就分了刻蜡版吧。”田宁主动请缨,“我抄文言文的翻译。”
她刻蜡纸多了,发现因为刻蜡纸需要全神贯注,记忆效果特别好。现在负责文言文翻译正合适。
叶菁菁痛快答应:“没问题!”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又开了,她以为是赤脚医生,赶紧开口问:“王医生,有钢板、蜡纸借我们一用不?”
市一院一直有医训班开着,承担教学任务,故而他们也经常自己刻蜡版印讲义。
结果进门的是纺织三厂的工人,大家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七嘴八舌地问:“要蜡纸干啥?”
叶菁菁扬扬手里的资料,大方得很:“我刚借到的,语文,准备印了分给大家。”
工人们都激动死了。
要说他们最佩服叶菁菁什么?不是她成绩好,知识面广,什么都懂,而是她真的是共产主义精神,一点不藏私。
现在复习资料多宝贝啊,她从来不藏起来自己偷偷看,而是第一时间就分给大家伙儿。
有人激情表态:“叶菁菁,你这样的好同志,就是不高考,推荐上大学,我们也全都投你的票。’
“呸!”旁边人讥笑,“你投票有个屁用,你又不是领导。“
“所以还是国家政策好,恢复高考!”工人们开启了阴谋论,“领导为什么阻挠我们复习?不就是怕我们考上了,领导家的少爷小姐没得大学上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
“别废话。”叶菁菁打断众人,“会刻蜡纸的出来,我们分分工。”
现在刘向阳的情况还不明朗,他们可不敢离开医院。
万一有什么不好的话,厂领导趁着没工人监督,把屎盆子扣在工人头上怎么办?
什么?你说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嘿哟!
领导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良心。
你哪儿来的勇气替领导杜撰。
道德,从来都是用来约束小老百姓的!
那等待的时间,高考生们当然不能瞎耽误了,必须得抓紧时间学习。
叶菁菁跑去找人借蜡纸、钢板之前,还关心了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进手术室了吗?”
“进个屁!”跟叶菁菁一个生产组的老大姐(其实也就25岁)周秀芳冷笑,“她异想天开的很呢。”
她简单解释事情经过。
医院院长被拽来了,但人院长也说了,从别的医院调大夫过来不现实。
1977年,可不是三级医院林立的四十年后。
由于医疗资源紧张,一个片区往往只有一家大型医院,你找人过来,是不是要花时间?
除此之外,现在是什么时候?谢广白接小夜班的时间点了啊,医院只有值班医务人员在。
你调人,你上哪儿找下班的大夫去?
人家要是在家里待着,你还好上门找去。
人家要是出门了呢?现在也没个手机BB机之类的啊。
要找人可以,你们自己把大夫请过来,我们医院配合。
但指望我们跨院调度,那不现实,我们没这么大的能耐。
“然后她怎么决定的?”叶菁菁追问。
周秀芳白眼翻上天,她也是服了!
“陶科长说,既然手术室里还有一位苏大夫在开刀,那就让谢医生去继续开那台刀,把苏大夫换出来开刘向阳的刀。”
老天爷哎,陶科长不愧是陶科长,真够敢想的。
于是人家苏医生同意了?
狗屁!人家差点没气炸。
晓得脑袋瓜子的手术有多难开不?他这边隔着口罩,喘气都不敢大一声,结果巡回护士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怄他。
苏大夫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到底不敢硬杠。
他也是被打倒过七年,73年才恢复正常工作的人,哪里有底气跟工人老大哥叫板。
所以他相当狡猾地打太极:“开什么玩笑,就算我同意,我正在开刀的病人跟家属能同意?”
然后呢?
然后叶菁菁出办公室找赤脚医生借蜡纸时,就看见陶春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等在手术室外面的病人家属了。
“社员同志,请你发挥精神,让苏大夫给我儿子开刀。他是一位优秀的青年工人干部,将来要为国家......”
因为隔着有点远,加上医院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叶菁菁没能完全听清楚陶科长的话。
但光是她听到的这点儿,已经足够让她眼前一黑了。
妈呀!不说你求的事情有多荒谬,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施舍,施舍人家表现的机会呢!
果不其然,全院都听到了一声怒吼:“滚你妈的蛋!你们工人是人,你们城里人是人,我农村人我们农民就不是人?滚!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