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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谁还有心思上课呀。
所有人都冲到图书馆门口,想看看风向。
林主任看了他们一眼,挥挥手:“你们上你们的课,你们的报名申请都已经通过了。”
众人这才暗自松口气。
平常跟朱向东玩得好的,则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却不敢开口安慰他一句。
生怕自己也被划分为“三种人”。
其实原先他们对这种分类,没太大感觉。
但是今天看到,朱向东竟然因此,连高考都不允许参加。
大家都觉得,估计跟“黑?五类”也没啥区别了。
哎,谁能想到呢。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林主任瞪眼睛:“怎么,不想学习?那就回去加班。”
大家又嗡嗡嗡的,全都退回了图书馆,努力安下心来继续学习。
结果他们只安定了一晚上,新的消息又来了。
高考要举行预考。
为什么呢?因为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要经过一轮初筛。
只有通过的人,才允许正式参加高考。
她的老天奶,叶菁菁都忍不住吐槽,这是去西天取经吗?还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好消息是,高考预考只考两门,一门是语文,一门是数学。
坏消息是,必须都得及格,否则直接pass掉。
更坏的消息是,预考就安排在11月中旬。
这下子大家集体疯了,复习时间完全不够用啊。
他们都是职工,只能利用下班的时间学习。
这可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最有智慧,办法总比困难多。
很快就有小机灵鬼,灵活利用其纺织厂的规则,一把头掏出的所有的加班券。
等等,加班券是个什么票证?只听说过粮票布票,什么时候又发行这玩意儿?
咳咳,加班也算时代产物。
六七十年代,大概没有劳动法,起码不讲劳动法,工人们的口号是:宁叫汗水漂起船,也要任务提前完。
加班,被赋予了浓郁的政治含义,是“一颗红心献给党”的表现。
生产任务重的时候,连着几个月没有一天休息,在七十年代很正常。
那么加班要怎么算?除了法定节假日有加班费之外,就是发一张“加班券”。
叶菁菁手上继承的原主的加班,是一张张油印的小纸片。
每张加班,价值八小时,上面盖着车间的公章,在车间内部通用。
好消息是它跟年假不一样,不存在过期作废的问题。
你今年积攒的加班,明年也能用。你有事想休假,交一张券,就可以休息一天。
纺织厂是出了名的生产任务重,动不动就大干特干。
故而厂职工,尤其是车间工人,基本上人人手里都积攒了一沓子的加班券。
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
此时不用加班,何时用?
报名参加高考的人,全把加班给推出去了,要求休假,专心致志迎接高考。
如此一来,厂里不干了。
行政部门还好说,大不了事情拖一拖,等到预考结束后再说。
车间却不行。
现在是秋天啊,正是棉花上市,纺织厂要大干特干的生产旺季。
这么多工人全都集中在一起休假了,那厂里的生产任务要如何完成?
可车间不放人休假,一线工人也不干。
凭什么呀?
拿着加班换假期,是厂里一直以来的规矩。
他们按照规矩办事,反而不对咯?这不是在欺负工人嘛。
1977年的工人不是打工人,而是工厂的主人。
你领导批不批假是你的事情,加班往桌子上一拍,老子(娘)要走就走。
吵到天边去,你不让人休假,也是你没道理。
车间主任们一看这架势,肯定不行啊,都搞这一套的话,还怎么抓生产?
最要命的是加班不带个人身份识别,它在车间内部跟钱一样,工人们私底下是会互相借用的。
这就导致了原本没有积累这么多假期的工人,通过向不参加高考的工友借,也能?出一堆假期来。
车间主任们实在扛不住,集体找上了厂长,让厂长出面解决问题。
可是,厂长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厂领导班子紧急开会,横空出世了一条新规定:所有不积极参加生产,拿加班恶意休假的人,统统不批准参加高考。
理由是,你破坏生产,就是思想有问题,厂里绝对不给你出合格的政审材料。
这下子,彻底炸开锅了。
愤怒的工人们冲到领导办公室,差点没把整栋楼给掀了。
厂领导们见势不妙,依靠他们在闹革命期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立刻锁死了办公室的门。
生怕自己被逮到了,会叫工人们给活撕了。
刘向阳也在行政楼的办公室里。
本来他作为小字辈,哪怕是个干部,大家伙儿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但这段时间,刘向阳明显感觉自己被领导冷落了。
原本板上钉钉的团委副书记,到了厂长拍桌签字的时候,变成了“先放放”。
这一放,鬼知道要放到猴年马月。
刘向阳焦灼得很,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干等下去,光等爹妈想办法。
他要主动出击,展现自己的实力。
现在,工人们冲击领导办公室,要跟厂领导叫板,就是他最好的立功时机。
于是他主动跳出来,想作为正面典型代表,义正言辞地斥骂工人们没大局观念,讲个人主义,缺乏集体主义精神。
“你们这样子的,自私自利,绝对不会是国家要挑选的人才。”
得,他平常被人捧惯了,真以为自己在同龄人中特别有威信,殊不知那都是假象。
还没等他慷慨激昂完呢,他就被愤怒的工人们推着,从二楼摔了下去。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楼上楼下乱成一团。
刘向阳的母亲??人事科长陶春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冲下楼,抱起儿子,不停地摇晃:“向阳,你醒醒啊,你别吓唬妈。”
她抬起头,冲着楼上怒吼,“你们这些杀人犯!把你们统统抓起来,抓起来枪?毙!”
工人们也吓懵了,冲在前面的人举起手,试图为自己辩白:“我没推他,谁推他了?”
“鬼推他了!”旁边人也否认。
他们都是被推着往前冲的,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快!放下他。”
谢广白从食堂的方向跑过来,焦急地大喊,“你不要晃他,你再晃下去,他内出血的话会没命的。”
谢大夫是过来给叶菁菁送复习资料的。
因为他发现这姑娘语文水平好像不咋样,她居然不会背《蝶恋花?答李淑一》。
这可不行,高考语文也很重要的。
他问大学老师,找了本给工农兵大学生补课语文常识的讲义,趁着去医院接班之前,拿到纺织厂来了。
结果他还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先瞧见了要救命的人。
“别动,别动!”谢广白大喊大叫,“我是医生,听我的。”
他冲到刘向阳身旁,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嘴上不停,“拿担架来,没担架的话,拿门板过来。
好在纺织厂到底是大厂,有自己的医务室。
厂医得到消息,背着急救箱抬着担架跑来了。
她拿手电筒,一照刘向阳的眼睛,顿时慌了:“赶紧,赶紧,送医院。
工人们虽然不喜欢自我感觉良好的刘向阳,但也没想要他死。
这下大家都顾不上找领导算账,赶紧七手八脚地张罗着把人送到医院。
刘向阳幸运的地方在于,他是纺织厂的人,而纺织厂拥有自己的运输卡车,可以将他迅速送去医院。
否则靠工人们抬着人跑,起码得再过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可以开刀的大医院。
谢广白一马当先,跳下卡车,抬着担架指挥大家:“快快快。”
等冲进医院,他立刻喊护士,“准备手术,这个人情况很危险。”
说着,他也开始做术前准备。
然而这会儿,陶科长突然间醒悟过来,一把推开谢广白,像头愤怒的母兽一样,护着自己的崽:“你滚开,你不许动我儿子!你个西门庆!”
纺织三厂的人都知道,刘向阳在追叶菁菁。
但是叶菁菁对他始终不感冒,从来没给过他好脸,倒是跟这位谢大夫,常常有说有笑。
谢大夫还动不动就给她送东西呢。
只是,陶科长骂谢大夫是西门庆的话,岂不是在说叶菁菁是潘金莲,刘向阳是武大郎?
这这这,也不至于吧。
刘向阳中等个子,算不得三寸丁啊。亲妈犯不着这样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可这会儿人命关天,工人们也不好意思发笑,只能由着陶科长发疯:“你滚,你别想趁机害死我儿子!”
谢广白被她推得踉踉跄跄,只好退让:“好好好,我们找其他医生给他开刀。”
护士跑得满脸通红,一把拦住他,焦急道:“谢大夫,现在只有你。”
跟四十年后,大医院分成几十个科,每个科都有几十号医生不一样,现在哪怕是大城市,医疗资源都相当紧张。
比如说市一院的脑外科,连谢广白在内,能独立做开颅手术的大夫,总共只有四个人。
资历最老的黄教授,正带领巡回医疗队深入偏远农村地区,缓解当地人的医疗难题。
剩下的两位大夫,一个去下面县里,给医训班上课还没回来。
另一位人还在手术台上。是台被拖拉机撞伤的大手术,刚开始动刀没多长时间,还不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除了谢广白,现在根本就没人能上这个手术台。
护士劝说陶科长:“我们谢大夫很厉害的,祖传的医术,又在大学学过,是黄教授的得意门生。他开刀,没有人说不好。”
可陶科长却跟被魇住了一样,犯起了执拗,死活不肯让谢广白开刀。
大家都急了,围着陶科长拼命地劝。
还有人把叶菁菁往前推:“哎,你劝劝她噻,你会讲话。”
叶菁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她劝陶科长?这是什么地狱建议呀。
没听到陶春花已经骂她是潘金莲了吗?
潘金莲什么角色?给武大郎下砒霜的存在。
田宁一把拽住叶菁菁,骂想推她的人:“你别发神经啊。”
唯恐天下不乱,真是!
“那怎么办?这是要出人命的!”
叶菁菁不假思索:“喊厂长啊!我们算老几?人家陶科长怎么可能听我们的话?”
对对对,大家总算勉强镇定下来。
他们好歹还积极帮忙救人呢。
厂里的大领导们呢?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
都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了,他们也竟然到现在都不露脸。
叶菁菁趁机呼吁:“赶紧去找领导啊,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得领导作证。快快快,去打厂里的电话。”
她趁机冲谢广白微微摇头。
千万别逞强。
人家的命,你要强行替人做主的话,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