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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运输公司来说,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把分给叶友德的房子收回头。
换成别的职工,公司肯定不敢这么做,因为职工是公司的主人,他们是真的有底气跟公司拼命的。
但对方是叶友德,公司可不怵。
隐瞒自己的黑?五类家庭出身,就是他的原罪。
现在公司怎样惩罚他,他都不敢闹腾的。
只运输公司的领导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相反的,他还是非常关心职工家属生活情况的。
公司收回了分给叶友德的房子,他还能住集体宿舍。
可剩下党爱芳和叶菁菁母女怎么办?让她们流落街头吗?
开玩笑!社会主义新中国,哪能干这种事情。
公司领导一说他们的顾虑,叶菁菁就斩钉截铁:“我住单位宿舍,至于我妈??”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们家太欺负人了。要不是他们当初骗了我妈,副食品店肯定会给我妈分房子的。”
她抽抽噎噎,“就算副食品店的房子不够,他们也肯定会跟运输公司一样,借房子给我妈住的。”
工会主席听到这儿,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干脆把房子转给党爱芳同志吧。”
说白了,筒子楼的房也不是运输公司的,而是他们问邮局借的。不管是产权还是使用权,都不属于运输公司。
在再转一道手,对运输公司来说,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相反的,他们公司还可以借此事安抚党爱芳和叶菁菁母女二人。
总经理听了也怦然心动。
一来,他的确同情党爱芳母女的遭遇。老老实实的人,凭什么要遭受这么多厄运呢?
二来,他也看好叶菁菁的发展前景。这么聪明,成绩这么好的姑娘,即便一时遭了难,将来有机会,她肯定还能翻盘。
三来,他也是在为叶友德的将来考虑。他再看不上这个糊涂蛋,也不可能撒手不管。因为叶友德是正式工,以后有任何问题,单位都得管。
总经理拍板道:“行,我们去跟邮局还有副食品店说,直接把房子分给党爱芳同志。”
被点到名字的党爱芳傻眼了,她完全不明白,运输公司的房子怎么能直接分到她头上。
叶菁菁赶紧道谢:“谢谢领导,我们就知道,组织一定会给我们母女做主的。”
事实上,人那么多,组织哪有精力一个个的做主啊。
换一个对象,领导可未必肯费这个心。
但叶菁菁本来就打着这个主意。领导要是想不起来关心,她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想起来。
总经理笑了笑,和颜悦色道:“那现在消气了吧?消气了,就好好回去过日子。叶友德确实糊涂,组织上一定会好好跟他谈话,好好教育他的。”
他朝工会主席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热情地挽住了党爱芳的胳膊:“哎哟,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党爱芳慌里慌张地谢绝:“不了不了,我们骑车过来的。”
“没事没事。”工会主席笑道,“自行车放车上好了。到我们运输公司来了,还让你们大冷天骑自行车回去呀。”
于是党爱芳稀里糊涂地上了吉普车,然后稀里糊涂地看了一堆年货。
乖乖,好多东西,又是水果又是腊鱼腊肉,还有黄花菜和木耳这样的干货,外加好几盒糕点。
工会主席笑容满面:“叶友德混账,就是我们组织的一点心意。大过年的,怎么都得热热闹闹,吃顿好的。”
党爱芳慌里慌张,本能地要拒绝。
工会主席却摁住她,转头看叶菁菁,轻轻叹了口气:“菁菁啊,阿姨跟你说个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凡事要往好里想,往开里看。”
叶菁菁心道,戏肉来了。
她随着脑袋,一声不吭。
果不其然,伴随着汽车轻微的颠簸,工会主席启动了语重心长模式。
“我晓得你恨叶友德隐瞒家庭出身的事。我们都恨,我们都理解。但是,你换个角度想,他隐瞒了,对你来说,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啊。
她做了一个手势,“你听我说完,这话入了你的耳朵就算烂掉了。以后再提,我也绝对不承认我讲过。”
叶菁菁在心中扶额,默默地无声评价四个字:故弄玄虚。
但好处她已经得了,现在是她该配合的时候,所以她啥也没说,主打一个默默倾听。
“你爸伪装红五类出身,确实很不好。但你想想看,如果早些年他就明确了是黑五类,69年城市居民到农村安家落户的运动时,你们家肯定是下放户啊!”
所谓的下放户跟下放知青一样,都是城镇居民去农村。
后者是打包,除了极少数的干部子女,通过当兵逃过下乡外,其余人到年纪了(普遍是年满十六周岁),都得去。是城市缓解就业压力,转移闲置劳动力的一种方式。
前者则是跟阶级斗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绝大部分下放户,都是在清理阶级队伍中被清理的人员家庭。
且前者的生活状况普遍比后者更惨。
没什么特殊原因,下放知青毕竟是青壮年,从事农业生产即便比不上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好歹有一把力气在,而且还能获得城市家庭的补贴。
下放户,那是拖家带口,携老扶幼,家庭壮劳力还得养老养小,负担相当重,也没任何人会补贴他们。
所以,下放户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于农村当地社员。
“别的不说,1969年,你才多大?你中学要是在偏远的农村地方读,且不说当地有没有高中,就算有,那是什么水平?你搞工人夜校的,你推广广播教学,你肯定是心里有数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都晓得你聪明好学,可学习也是要讲条件的。农村小孩都不聪明不好学吗?可你看今年的高考,他们能考出来的有多少?”
“再说了,下放的农村是真的苦啊。你在城里,好歹还能高中毕业当个临时工。高考复习,厂里也支持。你换成农村,哪有那么好的事啊。”
“下放户成分不好,要受歧视。那些年闹得那么厉害,你跟你妈肯定是要吃亏的。”
工会主席摸了摸叶菁菁的脑袋,苦口婆心道:“菁菁,阿姨想跟你讲,人要往前看,碰上事儿多找好的地方。人生在世,总会有坎坷有不如意。可你多看好的,那坎坷就是小水沟,跳过去就行。”
她拍拍叶菁菁的肩膀,鼓励道,“阿姨相信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这点小困难,打不倒你的。将来啊,你肯定会越过越好。等你大了,走上去了,再回头看这些,都不是个事儿。”
筒子楼距离运输公司的确近,哪怕司机开得再慢,这会儿也到筒子楼下了。
工会主席帮忙拎年货下车,又亲自拎上楼。
周围邻居看见了,都过来打招呼,顺带告状:“你们运输公司真要好好管管叶友德,他实在是不像话。”
工会主席代表单位表态:“管,肯定管,我们领导发话了,这回一定好好给他个教训。”
王奶奶握着党爱芳的手,如释重负:“这下你放心??组织会给你做主的。”
实在太晚了,工会主席还要赶回去看春节文艺晚会,只跟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叶菁菁也不留人,唯独关心一件事:“那明天就把房子的事儿给办了?”
工会主席也怕夜长梦多。
他们是吃定叶友德不敢闹腾,可叶友德那个姐姐已经被副食品店开除了,外甥女儿又是个神经病。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们要闹腾起来,也够运输公司喝一壶。
正好趁着过年,把这事儿悄咪咪给办了,也算尘埃落定。
于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谢广白拎着礼物登门,只喝了一杯红枣茶,就跟着叶菁菁去奔波了。
他们先去运输公司和工会主席以及后勤主任汇合,然后去邮局还房子。
大过年的,有人上门还债,感天动地的大好事啊。
邮局肯定欢迎。
等等,现在各家单位用房都紧张到爆炸。
你把房子还给邮局,后面还怎么拿出来啊?
瞎,这个问题就涉及到单位之间的微妙关系了。
邮局肯借房给运输公司,当然不是学习雷锋好榜样,大发慈悲,佛光普照,而是双方本来就有往来。
比如说邮局的车子,是运输公司淘汰下来的。
这种淘汰的二手车,跟房子一样,在七十年代都是绝对的俏货。
人家运输公司为什么淘汰给你用,而不是其他单位?
当然是因为关系好,大家有来有往呗。
这么说吧,打邮局把筒子楼的那间房借给运输公司开始,邮局就没指望把房子给收回来。
反正肉烂在锅里,都是国家的。
现在运输公司又没问他们再多借房,只是让他们配合跑一趟副食品店,邮局为什么要闹情绪呢?
相反的,邮局非常欢迎。
叶友德和他那个外甥女儿的事情,早在邮局闹得沸沸扬扬了。
邮局职工没有不讨厌叶友德这个恶邻的。
可邮局也不好直接赶人走,这么做是在得罪运输公司。
现在运输公司自己发话要换住户,邮局高兴还来不及呢。
况且新住户在副食品店上班,这又是个有油水,能拿到计划外指标的好单位。
邮局乐得再多一份香火情。
至于副食品店,他们啥事不用干,平白为职工解决了住房问题,他们会反对,才脑壳有坑呢。
于是在三家单位的鼎力支持下,仅仅半个上午的时间,只有叶友德被创的世界便圆满达成了。
叶菁菁再三再四地跟副食品店以及邮局的领导道谢,跟着运输公司工会主席回筒子楼时,邮局后勤的人已经过来给她家换新锁了。
省得到时候叶友德不要脸,再过来硬蹭。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忙得够呛,叶菁菁也不好意思硬留人家,赶紧拿了红彤彤的福橘强行给他们带走,以表示谢意。
待到把客人们送上车,车子开远了,党爱芳拿着两把钥匙,还盯着汽车尾气发呆。
她也不知道咋回事,这房子就成了副食品店分给她的了。
叶菁菁直接从她手上拿过两把钥匙,自己留一把,另一把给王奶奶。
她丢下一句:“你要回来住,就找王奶奶开门。”
对着王奶奶,叶菁菁又是另一番说辞:“奶奶,麻烦你帮忙保管钥匙。以后没什么特殊情况,我妈还在徐主席家住。”
王奶奶奇怪:“人家条件再好那也是人家,住自己家多自在呀。副食品店也不远来着,她不会骑车,上下班坐公交车也行啊。”
“哪是这个呀。”叶菁菁露出苦笑,“我妈这人耳根子软,没主见,脑子也不清爽。人家对她哭两句求两句,她立刻分不清东南西北。到时候房子再被骗走了,那要怎么办?”
王奶奶还真不敢替党爱芳打包票。
在她眼里,党爱芳比糊涂蛋好不到哪儿去。她人生遭遇的不幸,起码有一半是她自己的个性造成的。
王奶奶相信,党爱芳真能做出掉过头就能把叶友德和卢少婷再放进门的事。
这就是个没主心骨的糊涂蛋,得始终有能镇住她的人看着。
可想想她这一生,确实也挺可怜的。
从小没个长辈正经教导,可不就稀里糊涂的?
“行吧。”王奶奶收下钥匙,“你有空就回来,家里一直没人也不好。”
叶菁菁露出笑:“好,周末我们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