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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五点钟就开了,叶菁菁吃了五颗饺子,坚决不肯再吃。
她留着肚子的想法,事实证明确实应当。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天光尚未完全褪尽,人民公园的灯自然也没亮出来。
可是公园门口的街道,已经挤挤挨挨,摆了足有好几十个摊子,远远的,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徐主席突然间感慨起来:“这个点儿摆摊子,算是吃夜宵咯,现在也可以吃夜宵了。”
她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为她当年被逼着写材料自我揭发的时候,其中一条罪名就是偶尔吃夜宵。
那个时候,吃夜宵被当成浪费时间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是要被批?斗的。
叶菁菁还真不知道这一茬,下意识地吐槽:“那主席和总理不也吃夜宵嘛,饿了就吃呗。”
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怖。吃个夜宵也叫反革?命。
谁想回那个年代谁回去,反正打死她也不想回,她爱吃夜宵。
瞧瞧这个刚开张的夜市多有意思,吃的喝的,一眼都看不到头。
最顶头的是个馄饨担子,跟汪曾祺的《晚饭花》里头写的一样:一头是木头打的柜子,抽屉扁扁的,好像确实有七八个。另外一头是缸灶,同样安放在木柜里。灶上支着口锅。
叶菁菁还是头回亲眼看到这个,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为什么要说剃头担子一头热。
原来真的是只烧一边的灶。
她正兴致勃勃地数,到底有哪些小吃的时候,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一看,薛琴飞奔而来,亲热地抱住她:“哎呀,菁菁,我总算见到你了。”
林志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记忆没发生错乱吧,他怎么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俩下午才见过面呀,怎么搞得跟久别重逢一样?
谢广白看了人抱的如胶似漆,心如止水,还见怪不怪地安慰了一句林志远:“女同志就这样。”
他三天两头看,早就免疫了。
这边上演着一场不到两小时的久别重逢。
那头,薛琴的奶奶和徐主席也是胜利会师的状态。
叶菁菁看两人握手寒暄,好奇地捅了捅薛琴的胳膊:“哎,你奶奶跟徐主席认识啊?她俩约好一块儿过来看灯的?”
“不知道啊,大概认识吧,她们都是老革命。”薛琴也茫然,“不过应该没约好,我奶奶是看我出来看灯,才跟着一块来的。”
“那正好!”叶菁菁兴奋地跟她咬耳朵,“她们一块儿看,我们一块儿看。”
薛琴也高兴起来:“对!这样才自在。
她冲她奶奶方向喊:“奶奶,我们先过去了啊。”
她奶奶无语:“急什么呀?灯都没亮呢。”
“这边还有好多卖吃的呢,我要看看。”
她奶奶更要跳眉毛了:“不才刚吃过饭啊,你又饿了。”
“不一样。”薛琴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走,“这又不是饭。”
用叶菁菁的话来讲,女孩子的胃,装主食的跟零食的就不是同一个胃。
现在她俩吃得饱饱的,并不妨碍她们闻到梨汤的甜香就口舌生津。
“来两杯吧。”叶菁菁痛快掏腰包。
逛街肯定要喝奶茶呀,哪怕是雪王也ok,反正不能嘴巴和手上都空着。
那卖梨汤的小贩乐呵呵的:“给你们算便宜,两杯一毛钱,把杯子给我。”
叶菁菁瞪大眼睛:“我们看灯会怎么会带杯子?你不准备杯子吗?”
小贩也傻眼了:“你们没杯子?那我等你们,你们回家拿。”
叶菁菁跺脚:“我家距离离这儿半个城呢。你卖梨汤你还不准备杯子?”
有一说一啊,这还真不能完全怪小贩没成算。
七十年代,没有一次性杯子,也没有一次性碗筷。
大家捞块豆腐,或者打瓶醋打瓶酱油,都是自家带容器。
农民们进程之后,先开始是卖蔬菜鸡蛋之类的,近来才开始卖加工好的吃食,比如各种饼或者蒸糕,那个用纸用干荷叶都可以包。
偶尔有卖汤汤水水的,买的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居民,会从自家拿碗拿杯子过来。
就算不是附近的人,人家下班经过,人家包里头也装着搪瓷缸或者饭盒??大家吃食堂,都是自备饭碗啊。
在这种情况下,卖梨汤的便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他也没准备杯子。
薛琴叹气:“那你让我们怎么喝?用手捧着喝吗?”
小贩已经急得脸通红。
他特地今天跑到人民公园来卖梨汤,就是想好好做笔生意,狠狠挣一笔钱。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置办这套家伙什,可没少下血本。
卖梨汤的担子,要比馄饨担子小一些,可叶菁菁估摸着,打这一套,所需的开销同样不小。
她看这倒霉的家伙急得团团转,动了恻隐之心:“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想办法找杯子过来,你请我们四个喝梨汤。”
梨汤小贩先是大喜过望,旋即又警惕起来:“杯子贵不贵呀?我这可是小本买卖。”
“你管呢。”叶菁菁哭笑不得,“又不要你买杯子。”
她拍了拍谢广白,“你眼神好,你站那石头上看一看,找到咱们下午那个卖竹杯子的,你喊一声。”
结果林志远特别积极,已经踩上了旁边的石头,迅速朝左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卖竹竹杯子的,你过来!”
叶菁菁跟薛琴对视一眼,立刻开始咬耳朵八卦:“他是侦察兵吧,眼神也太好了。”
这会儿逛小吃摊的人并不多,那卖竹杯的没费什么功夫就过来了。
叶菁菁好奇地问他:“卖得怎么样啊?”
大哥挺犯愁的:“人少,没什么人买。”
旁边有个市民过来看灯会,同样闲逛,闻声还伸脑袋指点了他一句:“你这时候卖竹杯子谁买呀?你但凡做个竹蜻蜓,扎个风筝,保准也有小孩子要买。”
但这是马后炮了。
买竹杯子的大哥还特别实诚,可怜巴巴道:“我不会做竹蜻蜓,也不会扎风筝啊。”
那路人可真帮不上忙,只能跳脚走人。
剩下叶菁菁还没放弃他:“我给你出主意,帮你卖杯子,你送我们四个杯子可行?”
卖杯子的迟疑道:“能卖掉吗?”
“当然能。你这杯子是干净的吗?不干净的话,赶紧洗干净的。”
“当然是干净的,我直接用它喝水呢。”
“那就行。”叶菁菁把杯子递给卖梨汤的,“给我们来四杯梨汤。你们放心,要是卖不掉,我肯定会付钱的。”
卖竹杯子的认识薛琴,倒是没再说什么。
刚好有客人也过来想喝梨汤,摊主表示他们可以自己买个竹杯子,顾客就迟疑了:“我们家不用新杯子。
叶菁菁积极撺掇人家:“竹杯也没几个钱。再说了,除了喝梨汤之外,前面还有......那个,前面还有卖什么喝的?”
卖竹杯子的这回终于机灵起来:“还有卖红豆丸子汤的,卖红枣汤的,荸荠汤的。”
“你看这么多汤汤水水,有了杯子,想喝什么喝什么。”
叶菁菁拿自己举例子,“反正我是要个杯子的,今晚灯会好长时间呢。我不跟人共用杯碗。”
人家女同志被她说动了:“好吧,我要个杯子,给我一杯梨汤。”
卖杯子的跟卖梨汤的都兴高采烈:“好嘞。”
眼看一单生意成了,叶菁菁又叮嘱卖杯子的:“你把其他几个摊位都跑一遍,照这么来。”
卖杯子的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
这么一来的话,他不愁杯子卖不掉了。
卖梨汤的也愿意当好人:“你给我这儿放三十的杯子,我给你卖掉。”
林志远看两人笑呵呵的欢快模样,愈发佩服:“你可真厉害。果然成绩好的人就是脑袋瓜子灵光,干什么都强。”
薛琴与有荣焉,搂着叶菁菁的腰强调:“那当然了,我们家菁菁干啥都强。她要搞销售的话,绝对是金牌销售。”
说着,她自己先咯咯笑个不停。
叶菁菁皮笑肉不笑地看她:“行啊,什么时候咱们服装厂开起来,生产出来衣服了,我也给你搞推销去。
吓得薛琴腰也不敢了,立刻跑腿就跑:“快点快点,灯要亮了。”
大过年的,就不能让她歇歇吗?
她怎么还没忘记服装厂的事儿?
薛琴跑进公园大门的一瞬间,灯突然间亮了。
几乎是一刹那,世间所有的光华都集中到了一处。
叶菁菁理科生出身,文采,咳咳,不提也罢。
此情此景,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她奔向了光明。
谢广白从小学中医,古籍看的多,能够拽出来的诗文也多。
好歹还能冒出南宋诗人范成大的几句:“叠玉千丝似鬼工,剪罗万眼人力穷;两品争新最先出,不待三五迎东风。”
薛琴自个儿想了半天,居然念了一句:“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叶菁菁都听的两眼一黑。
她再没文采,也知道这说的是彩虹。
“走走走,赶紧进去看灯吧。”
得亏今年灯会筹措得仓促,知道办灯会的市民不算特别多,起码这个点儿,他们还能走进人民公园。
大概也正是因为仓促,今天的灯会居然不卖票,所有人都免费欣赏。
大家集体感觉赚到了,赶紧跑去看灯。
一进大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花灯的模样,一般沁人心脾的冷香先飘荡而来,是公园栽的梅花树。
正月初一,正是芬芳四溢的时候。
薛琴都懊悔了:“咱们应该早点进来看的,这下天黑了,梅花也看不清楚了。”
叶菁菁笑道:“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看花香就好了。”
再往前,薛琴便顾不上遗憾错过梅花了,她感觉自己眼睛珠子都不够看了。
她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从小家里条件摆在这儿啊,连天安门她都去过了。
什么纱灯、宫灯、走马灯、兔灯、金鱼灯、蝴蝶灯,在她看来都是小儿科,好看是好看,可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前面那晶莹剔透又流光溢彩的龙,是什么灯?
叶菁菁茫然:“我不知道啊。”
还是谢广白帮忙解释道:“就是用瓷碗扎出来的,按照形状连接成灯组,里面放了灯泡,一通电就是这个效果。”
叶菁菁顿时来了精神,她以前只在博物馆看过半透明的瓷灯笼,不过那里头烧的是蜡烛。
没想到,瓷碗扎成灯组之后,通了电是这个效果。
真好看,看得人错不开眼珠子,感觉有点儿像她在哈尔滨看的冰灯,却又比冰灯更精致。
瓷碗图案本身就精美,用它们做原料拼接成灯,实在太漂亮了。
“谁想出来的呀?”叶菁菁真佩服,“果然劳动人民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