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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辉月殿中。
烈迟洪拓甫一入睡,一名紫衣女子便凭空出现在二人睡塌前,周围的时空似乎又凝固在了一起,如同月后生产那日一般。
而月后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惊讶,她的双眸之中,似乎还隐着一丝的期待。
“姐姐,你来了!”月后起身,清脆的声音中,满是欣喜。
而紫衣女子的眉间,却是一丝担忧与不耐。
“你真的想好了?”紫衣女子不带温度地开口。
“是,姐姐,月儿想好了!”
“哼,还月儿,莫不是你早已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姐姐……我如今既已入皇家,既已在他的身边做他的月后,那……夫君赐什么名字,我便叫什么名字……”月后垂下眼睑,瞳仁中有一丝黯然,也有一丝欣慰。
“要我说,如今你想得的既已得到,倒不如看开些!”
“姐姐要我看开什么?”
“自古帝王皆风流,他要去别的女子那,你便由他去,你不仍然是后位吗,他最疼爱的人,不依然是你吗?为何非要争这一点点的醋意?”
“我不能!”尖利的声音,伴着月后充血的眼眶,喷薄而出。看来,为了这件事情,她已经多日未休息好,甚至有些心力交瘁了,而烈迟洪拓对于这一切,竟然丝毫未觉。
“辉月说过,她在的时候,他的目光从来不肯从她身上离开一丝一毫!可我呢?如今才两年的时间,他竟已开始有点厌倦!我如今得到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像辉月,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留住他的心!那我付出这一切,千辛万苦来到他身边,又是为了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妹妹……”紫衣女子上前一步,抓住月后纤细白皙的手腕。
“妹妹……爱情竟将你折磨至此吗?想想曾经的你,多么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依我看,这王宫中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已经将你的心性给变了!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带着这一双儿女,随姐姐回莫荡山吧!”
“我不要!”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月后面庞上,她白皙的面庞立刻凸起五个鲜红的指印。
“你清醒一点!”紫衣女子竭力控制自己上下起伏的胸口,接着道:“身为莫荡山的兔子精,你好好修炼,体验一番人世的情感也就罢了,如今你非要因着这辉月一点残存的念想,想要对她取而代之,来到这王宫之中……这一切也就罢了,你竟然还诞下皇嗣,说,下一步,你是不是打算要自己的孩子继承这个国家的王位?”
“呵……那又有什么不可?我这么爱他……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们的孩子,自然也要成为这人中龙凤……”
“愚蠢至极!”紫衣女子狠狠甩开月后的手腕。“看来,是我这个姐姐不好,是我将你骄纵得厉害了!违背天命,本就要遭受天谴,如今你竟然还妄图改变这一个王朝的未来,妄图想要半人半妖的东西来主宰这个国家!妹妹啊!”紫衣女子捧住月后的面庞,紧紧盯着她的双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见好就收,可以吗?你想要的宠爱,后位,孩子,如今你都得到了,不如,就随姐姐走吧,咱们回到莫荡仙山,去偿还犯下的罪孽,可好?不要一错再错了!!!!”
“呵呵……姐姐……”一行清泪从月后眼眶中淌出:“妹妹已经,没有退路,没有了……”
月后泪眼朦胧,时光倏然回到多年前……
这一日,正是烈炎国,辉月王后下葬之日。
恢弘的仪式,华丽的锦缎,覆盖了整个皇陵之外。
一只毛绒绒的雪白小兔好奇地躲在角落,望着过往匆忙的人群。
礼乐漫天,悲伤之气渐浓。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烈迟洪拓。
器宇轩昂的男子就这样立在人群之中,焚着几道香来祭祀馆桲之中的人。他看来本是人中龙凤,此刻却是满面哀恸,叫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意。
“月儿……我的爱妻……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鸢儿与煦儿……”男子说完这句话,便将面庞深深埋入手掌之中,不肯再抬起头来。
馆桲之中躺着的,是他的妻子?
可怜了,这男子还如此年轻便丧了妻,他妻子也是个没福分的。小白兔蠕动着鼻子,轻轻在心中叹息。
“你放心,月儿……我们的誓言,我不会忘……”男子眼眶通红,强行压抑着泪水,只紧紧盯着那七彩锦缎装饰的沉木馆桲。
月儿弥留之际说了,她的丧事,要办得喜庆,不可过于难过……由此,烈迟洪拓,全部依她。
奏乐声与礼官主持的仪式还在持续进行着,而烈迟洪拓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的整颗心似乎此刻已随着亡妻,沉入馆桲之内。
小白兔好奇地望着这个人。
他看来,很喜欢他这个妻子呢。
真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样想着,小白兔便顺着皇陵内墙,爬入了辉月虚掩的馆桲之中。
红衣女子,穿着如同嫁衣般的华服,安详地躺在馆桲之中。
这衣服,正是她与烈迟洪拓大婚之日所穿的那件。
黄金喜冠稳稳戴在她的头上,雕出的花朵更是映衬得她喜气逼人。
殓师的技术很好,将她装扮得如同娇俏的少女般,雪白的皮肤上,还衬着颊边的两朵飞红。
卷翘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在阳光的照射下,向她面庞上投下两朵阴影。
哗……她可真美,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就连姐姐,也要逊色她两分呢……
女子就这样双手交叠在腹部,如同……如同只是睡着了的新娘。
小白兔看她似乎是看痴了般。
“你真可怜。”
“你的夫君如此心爱你,可你却不能同他共度余生了。”
“可是……你却可以……”一个声音在小白兔耳边幽幽响起,似叹息,又似轻轻跌落荷叶的脆珠,扫得人心弦荡漾。
“谁?”小白兔惊觉,瞬间吓得向后跳了一步。
“我是你面前的这女子。”
“你,你不是死了吗?”白兔紧紧盯着她的唇,分明未见动了丝毫,可这声音,又是从何处传来?而外面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声音。
“我是死了。可我的魂魄,还不愿离开他……”那声音,带着泫然欲泣的无奈。
“你,可愿帮我?”这将欲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忽地问道。
“我?帮你?”小白兔爬到耳边嗅了嗅她的味道,接着问:“我如何帮你?”
“你会说人话,那你一定就是传说中,在修炼的兔子了,我说的可对?”
“嗯……”小白兔对这女子的识货似乎有些高兴,抬起一只爪子道:“嗯,好像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那么……我想,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修成人形的,对吗?”那声音似乎带了一丝兴奋与期待。
“嗯……你说的不错,是有这样的可能。”小兔子慢悠悠道。
其实,哪里是有这样的可能,姐姐不就是在四个月前,已经修成人形了嘛?
“那……你有想过要变成什么样子吗?”
“嗯……要很美很美的那种!”
“你觉得……我美吗?”
“……美,你的确很美,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谢谢。”那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黯然:“你可愿意,拥有我的美貌?”
“你的美貌?你愿意把它给我?”
“我已是故去之人,这幅容颜我留着,也无丝毫用处。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逐渐腐烂,化作白骨。倒不如……送给你好了。”
“你,你不会白给我的吧!”小白兔有些惊觉,诧异这女子为何如此待它。
“是……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似乎并不难办到。”
“什么事?”
“待你修成我的样貌……我希望你能替我,去陪陪一个人……”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带了许多的不舍:“我知道,修炼的仙、妖,寿命往往很长,而他,最多也不过几十年寿命……”
“你说的他,是谁?”
“你可看见馆桲外那个人?”
“你的夫君?”
“对。”
“你要我化成你的样子,代替你,去陪他,直到他去世?”
“是……你可愿意?”
“……”
“求求你……我这一走,真的对他放心不下。若他太过思念我,烈炎王朝的江山社稷只怕毁于一旦……”
“烈炎王朝?”
“对。他是烈炎王朝的君主,名唤,烈迟洪拓。”
这句话甫一说完,仪式正好结束,棺盖被轰然盖上,将尘世的阳光,阻挡在外。
“完了,这下出不去了!”小兔子惊坐在棺木之中,后悔自己的贪玩。
外面有人抬着棺木向里走,看来是要将这女子安置在皇陵之中了。
“哎,真倒霉!”小兔子丧气地说。
“看来,我的请求,无论如何,你也无法拒绝了。”那个声音,轻轻柔柔地飘了过来。
小兔子无奈地躺了个四仰八叉,不停地翻着白眼。
只过了一小会儿,小白兔便投降了。
这馆桲之中并无食水,看来它只得先吸得这女子的精气,方可想法逃脱此处。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了!”
“那可真是好呀~”
“可是,你要我怎么做?”
“精怪之书上写过,妖物可停留在人的尸身边,于她弥留之际,将她脑海中残存的意识与过往记忆尽数纳入脑海……并且,在尸身旁边吸食她的精气,便可逐渐幻化为相应容颜……你,你不妨试试……?”
“也只能如此了!”小白兔无奈地蹲坐在她的脑袋旁边,两只爪子按在她的脖颈正中。
浅白色的精气一点点侵入小白兔体内,将它周身映得荧荧发光。随之而来的,还有这女子,与她夫君过往的片段。
还有她一双子女的容颜,亦是一一浮现在它的脑海。
“原来……这便是人世间的感情啊?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不错呢?”小白兔喃喃自语。
这些记忆中的她,温柔寡淡,却又笑得灿烂。是怎样的快乐能使得性子如此的人,笑成这样?
他是那么恢弘霸气的君王,对待她,却是如此温柔体贴,细心呵护……
除了姐姐,它还从未被一个异性,如此对待过呢?
整整两日,她与他的过往,已被它尽数浏览。
而她的容颜、身姿骨态,以及声音与说话的方式,亦是尽数被它吸收。
最后一丝白色的精气注入白兔周身,它耸耸鼻尖,绕到女子耳边:“我要走了。谢谢你。”
“好……请你一定,替我照顾好他……大恩大德,我是无能再报了……”
“好……你放心,你没做完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完成。”白兔微微点头,一个横卧的幻影从女子体内升起,忽地立起,馆桲顶盖轰地应声而开,那个幻影漂浮在半空之中,对着白兔微微一笑,仍是穿着红色嫁衣的巧笑倩兮……
白兔赶忙爬出馆桲,仰头望着女子。待到与她四目相接之时,女子幻影,就此消散在空气之中,再无痕迹,棺盖亦是随之合闭,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
“为了一个男人,令自己逐渐魂飞魄散,再不得生,真的……值得吗?”白兔怅然若失,自言自语。
空气中回应它的,只有在墓室之中悠悠然回荡着的,似是轻轻的叹息。
半刻后,皇陵之外。
“呼,可饿死我了!”浑身泥污的小白兔跌坐在刚刚从皇陵之中打出的通往外界的泥洞。为了在皇陵之内找到一处没有青石板铺设的泥地缝隙,可是费了它老半天劲儿呢!
“哎,搞得这么脏,又不知该被姐姐如何念叨了。”自言自语地说完,小白兔面前张开一片七彩的圆形结界,它纵身向内一跃,便已来到一处似仙境般的地方。
“死丫头,你跑哪去了,可算回来了!”一只毛色发紫,却眼睛和耳朵、尾巴雪白的大兔子匆匆跑到她跟前,急急地问。
“姐姐……”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姐姐啊!”兔子瞬间摇身一变,一名容貌娇媚的紫衣女子赫然立在眼前,微风拂过,满身香气。
“你这是做了什么,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脏?”紫衣女子皱皱眉,看它浑身雪白的皮毛,此刻全部沾满了泥污。
“嗯……我不小心闯入了一个地方,那里不好开启结界,所以妹妹只好打洞出来啦!对了姐姐,你知道怎样能快点修成人形吗?”
“哟,你这丫头,从前一直贪玩偷懒,根本不肯用功。怎么,这才一日功夫,你倒是开窍了?说说,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事?莫不是,对哪个尘世男子动了心?”
“哎呀姐姐~”白兔面上一阵赫红,接着蹭到紫衣女子身边撒娇道:“您就快点儿告诉月牙儿,怎么样,我才能够修得如姐姐般的美貌嘛?”
“不行,你若不说,我便不带你去~”紫衣女子盯着妹妹羞红的脸颊,掩着嘴对它揶揄打趣。
“哎呀姐姐!您就别笑妹妹啦!妹妹……妹妹是遇到一个男子,可我还不知他是谁,只得赶快加紧修炼,好快点儿去找他~”
“好吧好吧。既是如此,那你随我来。”紫衣女子见妹妹如此认真的模样,倒也停止了对她的揶揄,摇曳身姿,转身向前走去。
月牙儿跟在后面,后腿并前腿地在草丛中蹦跶。
“哟,月牙儿回来了呀!”雪白的鹿与熊,火红的狐狸纷纷与月牙儿打着招呼。这个让人头疼的小家伙,平日里总是捣乱,可偏偏又嘴甜,所以大家往往对她是见了头疼,不见却又想念。真要叫它失踪个十天半月的,只怕这莫荡仙山所有的灵物,皆要纷纷出动,寻找它的下落了。
“月牙儿。”蓝色的玄武龟慢悠悠地说话。
“龟伯伯!”
“乖孩子,回来啦。”
“是呢龟伯伯!”
“下次莫要出去这么久,叫你姐姐担心。”“好,龟伯伯,都听您的~”月牙儿乖巧地瞪着圆圆的眼睛,递给玄武龟一个甜甜的笑容,继而转身跟上姐姐的步伐。
“莫荡仙山本就是这天原真人所开的洞府,因着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原本就与旁的山有所不同。而他在修炼中,亦是日复一日地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加以巩固,因此这座山,仙气缭绕,日益渐浓。”名唤紫琊的紫衣女子,在七十余年前爱上一名秀才,为了他,修成人形,二人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尘世爱恋,后紫琊陪在男子身边,双双归隐田园,伴之终老。待男子驾鹤西去,紫琊无心再对待其他人,便转而回到莫荡仙山之中,继续修炼。
她因秉承灵物修习的约束,并未与此男子生得一男半女,所以上天待她亦是格外恩宠,使得她兽元又增加三百余岁,且能一直保持容颜不老。
每到夫君祭日,紫琊便回到人世间去,为夫君坟头添上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于是,这二三十年间,紫琊往返于尘世与仙山之间,却片衣不染纤尘。对她示好的男子并非没有,只是逝人如斯,偏那一段过往,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舍弃罢了。
如今,妹妹既然爱上一个人,她便要尽力成全,须知无论是人还是灵物,活这一世,总是劳苦胜过快乐,若不能为着自己心中之人,痛痛快快地爱一场,那这一生,便算是白来走上这么一遭了。
紫琊带着月牙儿向前走,终于在一处临近湖泊的山洞口停了下来。
只见这山洞口顶,如同一张向下悬着的手,五处倒插的锋刃石壁,有如人类的五只手指般直指地面。随之而入,向内大约七八米处,竟是一个六米见方,清澈浅蓝,闪着荧荧波光,似叫人无法睁开双眼的浅湾。这浅湾上,如同点缀着细碎的白金,洞外光线并不能射入,它却能荧荧发着叫人无法直视的夺目光芒。浅湾向内走,落着一张两米余宽的白玉石床,石床表面温润光滑,由内散发出一团柔和的微光,若不长久盯着看,肉眼无法察觉。
“姐姐,这是?”月牙儿惊奇地望着洞中的一切,此前她从不知道,就在自己生活的百余米远之处,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所在。
“相传,这里是天原真人修成大道前,作为一个平凡人的修习之所。”紫琊温柔看了月牙儿一眼,揉着她的脑袋,为她娓娓道来。
“据仙山灵物祖先们世代相传下来所言,天原真人在十几岁,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无意间闯入了这仙山。浅湾是早就存在了千千万万年的,而这白玉床,则是他将这原先的一块白玉,经过打磨而形成。”
“天原真人本是一名孤儿,跟随道家师傅修行十年后,师傅突然暴毙,驾鹤西去。因师傅天资卓绝,早就在门派之内遭人妒忌。而他,又是师傅唯一收入门下的弟子,因此被其他同门日日欺负。”
“这天原真人竟也是个硬气之人,待到为师傅守孝一年过后,他便盗取师傅真元,来到此处。”
“许是他的师傅,明白会有这一日,因此,咽气之前,偷偷以灵力,写成一句话,在师徒二人双掌交握之时,将此话映入天原真人掌心。”
“是什么话?”
“南方有湖山,山内有白玉。”
“这?”
“他师傅口中的湖山,正是这莫荡山,而那山中的白玉,正是你眼前这座后来被天原真人打磨成床的白玉床。”
“原来,天原真人的师傅,在他小时便无意中同他提起过,自己曾经云游四海,在一处山湖之间,竟见到两三米见方的白玉,由湖中升腾而起,真人惊奇,遂将白玉安置在临近的山洞之间,并在此处留下灵力,就此离开。”
“那,这里岂不是天然修炼的好场所?”
“不错,正是在此,天原真人得以由一名普通凡人,经过七十余年修炼,堪破大道,又是经过七十余年,他将莫荡山逐渐化作含有仙气之山,并进入化圣境界。从此,天地之间万物皆可称为他修炼的灵气来源,就此,天原真人才离开此洞,在山顶开山立派,创立天原一派。”
“因着他的出现,这山中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沾染了灵气,所以,咱们的老祖先,便纷纷效仿天原真人,进入此洞修习,以盼破灭轮回,堪入大道。”
“那,天原真人不管吗?若是灵物为害世间,该怎么办?”
“此洞既出自真人之手,他自知道如何封印。只是,经过他师傅这一遭,他堪得红尘,亦明白万物有灵,万物亦兼有善恶。人并非都善,而妖,并非都恶。若是灵物修得大道,能够造福苍生,他便睁只眼闭只眼。若是灵物因此而作恶,他便会亲自出手,将灵物斩杀,且要它永远无法再轮回。因着他与莫荡山灵物的这一约定,所以,几百年来,从莫荡山修炼而成的灵物,并没有真正为害世间的。”
“原来竟是这样……”月牙儿对姐姐口中所讲的一切,惊叹不已。
“好了,你既已知道如此,待你修成人形,切记,不可与那男子生得一男半女,否则便会被惩罚。如此,你可也愿意?”
“嗯,我愿意!”此时的月牙儿,只是一心好奇人间之事,一心好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从未考虑过,之后的事情。
“如此便好,有任何疑惑,记得传信给姐姐,我会为你答疑。从此时起,到修成人形那一刻,你便不可再踏出这山洞一步了,可记住了?”
“嗯,姐姐,月牙儿记住了!”小兔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这日起,月牙儿便留守白玉洞之中,未曾踏出一步。
紫琊日日为它送来水果甘露,供她果腹。
到了第七年,它不再需要进食,只需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便能维系生命。
第八年,它化身为了她。
这一日,浅湾之中,那只名唤月牙儿的小兔子,周身散发出白色的雾气,被周围波光粼粼的水映得有如仙境一般。
这兔子的身体逐渐变化,长出了人类的模样。待到她缓缓从水中坐立而起,修长的双臂双腿,丰腴的胸脯,平坦的小腹,倾国如同辉月般的面容,以及及腰的黑发,立现眼前。
身上原先的白色毛发,化为白色轻纱,缀着些许绒毛的一袭白衣,从浅湾潭水之中而出,恍恍竟如仙人。
“辉月姐姐……我成功了!”月牙儿瞧见潭水之中自己的倒影,心下既是欣喜,又是惶恐。
她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了,要去到那个男子身边了。对于未来,她第一次显得无措。
身披白衣,月牙儿在洞中走了一圈,抚摸了一遍白玉床,又蹲下身子轻轻用葱指舀了舀浅湾之中的水,扫视了一遍整个白玉洞,继而,转身走出了洞外。
莫荡仙山外的所有灵物都发现了她的身影,纷纷聚拢过来。
“哇,这还是咱们的小月牙儿吗?你修成人形的样子,简直太美了啊,比你姐姐还~”仙鹤大婶首先开口。
“是呀月牙儿姐姐,你怎会修得如此的美貌的,莫不是在凡间见过此等容颜?”小狐狸妹妹跟着问道。
“要我说呀,这等容颜,不光人间少有,就算天上,也是难寻啊!”狐狸妈妈也开口。
“咱们月牙儿的运气可真好!啧啧啧……”龟伯伯亦是慢悠悠地道。
紫琊翩翩而至,见到眼前妹妹的容颜,顿时喜不自胜。
“月牙儿……真的是你吗!”
“是我呀,姐姐……”月牙儿见着姐姐,自从一年前她不再需要进食,姐姐便去云游四海了,自己已经一年没见过她,今日,也正好是她刚刚回到莫荡仙山的日子。
紫琊欣喜地拉起月牙儿的手,另一只手抚摸上她的面庞,又围着她转了一圈,回到月牙儿面前时,紫琊带着既羡慕,又有几分担忧的神情道:“妹妹……你修成人类的样子,可……真美……”
“姐姐,说哪儿的话,在妹妹心中,姐姐才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呢~”月牙儿羞红了脸,却对着紫琊打趣道。
“哎呀,我的妹妹……”紫琊拉起月牙儿的手,道:“我想,你应该是迫不及待便要去人间了吧?只是,也不知,你看上的,究竟是哪家的男子?”
“我……”月牙儿羞红了脸,看了看周围大家期盼的眼神,瞧瞧凑到紫琊耳边道:“是,是烈炎王朝的君主……烈迟洪拓……”
“什么!”紫琊一惊,抓着月牙儿的手瞬间收力,月牙儿顿时痛得泪花打转。
“啊……弄痛你了……”紫琊赶忙松手,一边道:“你这容颜,即使作为一国之母,也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这皇家……终究不是咱们的归宿啊……姐姐听说,那里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咱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妹妹,你真的,愿意去那里冒这个险吗?”
“姐姐……妹妹只是求一段姻缘,不管那人是谁,既然妹妹对他已许了心愿,自然是希望能够达成这心愿的……人间短短几十载,待妹妹心愿了了,便会回到莫荡仙山,陪伴姐姐,陪伴大家的……”
“……那你要答应我,绝不可插手人间之事,不可打乱人间的运势!”紫琊沉吟一番,终于开口道。
“是,姐姐放心,妹妹定当遵照姐姐的教诲,绝不敢造次。”月牙儿微微半蹲下身子,对紫琊行了个礼。
“既然如此……烈炎王朝正好明日便开始在民间,为烈炎王选妃了,明日你去报名,正合时宜。今日……咱们就好好为你送个行吧!”紫琊道。
她何尝不知,一个灵物,进入到深宫之中,何不是处处步履维艰?可偏偏妹妹心仪的男子,又正在这深宫之中……罢了。她既为灵物,若真的触及生死,她一定有办法逃脱,而那些凡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儿来的。
随她吧,随她吧……
这一日,从中午,到深夜,莫荡仙山的灵物们找来了水果、美酒,琼浆玉露,点着篝火,有萤火虫作伴,跳着舞,唱着歌,为月牙儿送行,每个人都好不尽兴。
“月牙儿……”紫琊坐在草地之上,望着遥远的星河,她的脸蛋因为喝了酒而变得红扑扑的,眼神亦有些迷离。
“嗯,姐姐?”月牙儿乖巧地顺势坐在紫琊身边,她白玉无瑕的面庞之上,亦带着一丝绯色的红晕,顺着姐姐的眼睛,向遥远的星河望去。
“你说,孟郎(紫琊曾经心爱的男子)他,会不会此刻正在天上看着我?”
“?”
“在人类中,有一个说法:‘你爱的人,如果去世了,他并不会真的离开,而是化作天上的星星,在夜空中默默守护着你。’”紫琊端着酒杯,饮了一口余酒,接着道:“你说,他都走了三十年了,为何从不托梦给我?他到底,还在不在这世间,到底还记不记得我?”
“……”
“直到他白发苍苍,我依然是这幅模样,你说,他会不会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只是怕为难我,便从来不问?”
“……”
“人类不过匆匆几十载的寿命,可咱们……少也有几百年的光景,且容颜根本不会老去……在这样的相处中,还得时时刻刻注意,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是爱了,可爱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待他们走了,咱们便会陷入无尽的思念与痛苦之中……你说,妹妹,咱们为了人类,陷入爱情中,真的值得吗?”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月牙儿坐直了身子。
“会的,姐姐。”
紫琊转过头,看着她认真的脸庞,和她眼中的漫天星斗。
“姐夫他……一定是在自己变老的时候,便知道了你的身份。”
“可是,他爱的不仅是你美丽的容颜,还有你的内在。你的性格,你对他的这颗心……”
“所以,虽然你们没有诞下子嗣,可他并不怪你。”
“对于人类来说,一生一世,能求得一双人,白首同心,不离不弃,亦是万分难得的。”
“姐姐早就给我讲过,人类的婚姻,大多为了利益,为了将就,或者,只是为了后代的延续。”
“许许多多的人类,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那个懂自己的,值得自己倾心相付的人。”
“可是姐姐,你和姐夫,你们找到了。”
“你们找到了彼此,你们的眼睛从此不再看着别处。姐夫身为状元郎,能在中年时辞官,我想只是怕别人识破姐姐的身份吧?”
“他带着姐姐,去到人烟不至的地方,盖茅屋,与你过着人间最平凡夫妻的生活,最后在姐姐怀中老死,我想那一刻,他是觉得幸福的。”
“之所以不再托梦给姐姐,我想,也许姐夫是觉得,姐姐的人生还长,不该被他牵绊。也许姐夫认为,姐姐应该不再惦记他,而是,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姐姐……姐夫对你,才是真的情深义重啊!”
“……真的吗,真的会像是你说的这样,他不怪我没有为他诞下子嗣,不怪因为我他不再娶别人,不怪为了我,他辞了官,放弃了大好的前途?就算是这样,最后他还希望我能过好自己的人生?”紫琊眼中渐渐蓄了泪。
“我想,是这样的,姐姐。”月牙儿肯定地点点头。
天边有一颗星,忽然之间便特别地亮,姐妹二人,都看见了。
“有舍才有得,姐姐。”月牙儿说罢这句话,姐妹俩便在酒意之下,伴着耳畔拂过的微风,沉沉睡去了。
而这句话,多年之后,一直回荡在姐妹二人的耳边与心间。
翌日,天光大亮。月牙儿甫一醒来,见所有莫荡仙山的灵物们纷纷候在自己周围,只待她一睁眼,便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起来。
“月牙儿,这是婶婶为你准备的吃食,路上备着,防饿!”
“月牙儿,这是你大叔昨天连夜给你做好的玩偶,带在身上,想我们了便拿出来看看!”
“月牙儿,我给你准备了……”
“月牙儿,还有我……!”
大家把包袱一股脑儿都塞进月牙儿的怀中,并且纷纷催促她上路。
的确,此时已到午时末,不知人间规矩怎样,只怕去得晚了,耽误选妃,月牙儿又得等上三年五载,那不是白白耗费生命吗?
月牙儿收下包袱,对众人一番拥抱后,又跑到紫琊面前,紧紧抱了抱她,对着众人挥手道:“我走了,大家保重!”
“诶,去吧,路上小心啊!”众人皆跟在身后目送。
“月牙儿,如果遇到了麻烦,就用灵力驱动这纸鹤,姐姐自会去寻你!”紫琊不放心地追了两步,将一枚淡紫色的纸鹤交到月牙儿手中。
“好,姐姐!”月牙儿笑得眼睛弯弯,如同月牙。
面前时空张开椭圆的银色口子,月牙儿纵身一跃,便从众人眼前消失。
“哎……这小捣蛋就这样走了,往后咱们的乐趣,又少了许多呀……”
“不是说,月牙儿是去选妃的吗?若她真的在烈炎王宫中得宠了,是不是也可以邀咱们去那烈炎王宫之中转转呢?”
“你瞎说什么,那地方,平凡人去得,咱们却去不得,人类呀,还是不知道咱们存在的好,省得给小月牙惹了麻烦!”
“哎,往后的日子,又更是无趣了哟……”
“我说,鹤大婶,您为何不也修成人形,去那人间溜达一番呢?”火红色皮毛,肚子前长着白色皮毛的小狐狸,好奇地仰头问道。
“人间有什么好,我就守着我这些孩子,安安稳稳在莫荡山度过我这百余岁的光景,若是运气好了,还能飞升渡劫,说不定呀,咱们也能位列仙班了呢?”鹤大婶先是一脸不屑,继而又满面憧憬地说。
看来,不管人还是灵物,都各有各的憧憬。
一来二去,这许许多多的憧憬,便成为了各自的执念。
有些人一生都撞不破,在这执念中磕磕绊绊。
有些人潜心修行,不问前尘,最终反倒大道化简,达成心愿。
这世间的事,又有多少是能说得清楚的呢?
所以,人们往往用一句话来概括:“人生不过,看造化尔。”
关于月后的这种种事情,莫鸢并不详细知道。
她只把她真的当做自己的母亲,却对后来发生的种种,百思不得其解。
因此,关于月后的往事,便成为了莫鸢心中难以破解的执念。
如今不慎在云河水底被卷入莫荡山幻境之中,她反倒得了机缘,可以同看客般置身事外,看见这过往的种种,也算是命运对于月后的,给莫鸢的一个交代。
原来,月后竟是这样,来到宫中。
原来,她的两个孩子,竟然用这样的身份,成为了烈炎的皇子与公主。
还差一点点,取代自己和哥哥,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
时光又回到多年后,辉月殿寝殿之中,悄无人声,一切都仿佛被凝固,只剩下姐妹二人,相视相望。
月后就这样伴着月光,伫立在紫琊面前。
她的身子是那么的清丽脱俗,如仙子般纤尘不染。
可她的心,已被尘世的情感,折磨得千疮百孔。
人类啊……最可怕的,便是他们永远不懂得满足的欲望。
月后已经有了她原先想要拥有的一切,可是如今,她想要和一个死去的女子一争高下,她,想要更多。
“姐姐……”泪水凝在月后面颊上,她凄凄切切的声音,叫人听着难免觉得心疼。
“一切报应,与姐姐无关,与孩子无关,全部都由妹妹来承担……”
“我知道爱情能叫人疯狂,可你这样……当真是什么后果也顾不得,哪怕灰飞湮灭,也在所不惜了吗?”紫琊看着眼前玲珑剔透的人儿,真的希望这一刻,她只是十年前那个懵懵懂懂,无所事事的小白兔,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停捣蛋……就这样过一辈子,多好啊?若是她有逆转时空的能力,哪怕搭上她这条性命,她也一定要将她的月牙儿带回到曾经的状态里,保护好她,让她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可惜,她并没有这个能力。
“姐姐,你也是爱过一场的人,又何来问妹妹这些问题?”
“若姐夫能回来,姐姐是不是也愿赌上一切?”
“咱们要的其实都一样,不过是自己爱的人,能够长长久久陪伴在自己身边,眼中只看着咱们自己一人罢了……”
“若姐姐不愿帮妹妹,那妹妹也不过是心力交瘁,老死在这宫中罢了……”
“你放心,姐姐,妹妹要的,只是他不再看别的女人,就只这一点……其余的,妹妹真的无所求了……”
“……”沉默半晌,紫琊终于开口:“你当真,只要这点?”
月后凄清地凝望着紫琊,突然咧嘴笑了。
“妹妹,还能够求什么呢?”
“……”
良久的沉默过后,紫琊终于似下了狠心般,咬咬牙道:“我再帮你这一次,若你仍有其他念头,我会来将你和孩子都带回莫荡山,从今往后,不能再见他。”
“……好,姐姐,就依你。”
紫琊手势起,荧荧的光带出月后心头之血,一丝丝灌注烈迟洪拓体内。熟睡中的烈迟洪拓感到一股热力注入自己心脏之中,顿觉浑身温暖舒适,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月牙儿谢姐姐大恩大德!”月后对着紫琊,盈盈欲拜。
紫琊伸出左手,轻轻托住月后,朱唇启:“你我姐妹,无需此礼。只是……月牙儿,记得姐姐说过的话,莫要再生痴念。”
“是,姐姐,月牙儿定不忘姐姐教诲。”月后眉眼低垂,心中却是无比的满足。
紫琊拂袖消失在空气中,月后回到床铺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自这日起,所有人都逐渐发现了烈迟洪拓的奇怪之处。
新进来的宫娥秀女,他从不正眼瞧瞧。
似乎从此对月后之外的女人,失去了兴趣。
为此,可急坏了众门阀势力。
愈加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波波往宫中送,随着日子推移,所有人连烈迟洪拓的面也见不上,黄花闺女就这样一个个地凋零。
后来,索性烈炎国也不再选妃了。
所有人都知道烈迟洪拓独宠月后一人,甚至比当年辉月王后在时更甚。
此风逐渐在烈炎国盛行,民间女子甚至以能嫁个如烈炎王般一心不二的夫君为择偶标准,王上之行,在妇人间被称赞,在男子间被暗地诟病,可任凭大罗神仙,亦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日复一日,又过了五年,月后的孩子,也逐渐长大了。